时 尚 浅 说
文/黄毓璜

在我们的辞典上,时尚直白的释义就是一时风尚。作为社会流变、生活迁移、价值更迭驱动下的潮汐式性相,主要是审美旨意、心理趋向在公众与日常的表征。

相对于时代深层内涵,它常常是浅显而稍纵即逝的;相对于心灵恒定部位,它常常是即时而变动不居的;相对于精神的底里,它常常是裸露而直呈其态的。比如,今年流行什么,现时看好什么,如今热门什么,有些潮起潮落、追波逐流的意味。

时尚并不因之而可以小觑。其公众性、盲动性、愉悦性以及可仿效性的自身特质,决定了它浪打浪般的生长,成就其推进演化的广度、强度和速率;还不妨说,时尚作为时代的情感表征,乃是一个时代的种种合力使然,虽曰“人事”,亦关乎“天命”。如同天地有时气,物类有时兴,于衣有时样,于食有时鲜;时异事殊、时移俗易,变幻其中的时尚,就差不多带上“准自然”的品格,某种意义上差可比拟于节令交替、星斗移转,为不可抗力者。虽然其行也不远,此起彼落如转轮,却不随一己好恶兴废,不因拒之纳之而行止,称得上是一位无翼而飞、天生天杀的主儿。对于社会个体而言,谁谁要“领起”它,谁谁要“力挽”它,要不是说说玩玩的大话,就免不了受到这样那样的嘲讽和惩罚。

同时,时尚也并非可以简单地一面而论。因为它往往牵连种种历史内情又伴随前行的社会步履。依我来看,其本身也具备种种包容的可能:既可涵确孕育诞生之契机,亦可成为酿出溃靡之温床;既可济助伴同前行而汰出陈旧之功,亦可隐藏随俗沉浮湮灭自身之患;事情确实存在两面性。即使细微若时尚“减肥”,只要不去弄到当年宫女们据了楚王的眼色去“尽饿死”的地步,其利弊就不能只作一面观。“因势利导”因而成为可能,“圣者时也”的名言,“我行我素”的标榜,也因而都在大本大宗的道理之内,是从不同侧面说明了人在“自然化”了的客体面前的主观选择和临世态度。

问题在于,如同我们已然体感到的那样:在物性和物化的“时尚”面前,在巨大社会网络系统之中,当无处不在的“他人引导”已然导致人的精神无可奈何地发生种种妥协和屈从,当成了“操作对象”的人愈来愈显得“身不由己”的“软弱无力”;这就从一个方面把“人”与“时尚”的思考提示过来。

不妨说,“趋时”是人类的“天性”,要不然,中山装就不至于那么大面积地被淘汰;“我丈夫”就不至于那么普遍地换成“我老公”;“ok”、“bye bye”也不至于那么频频挂到男男女女的嘴边。这一方面说明人的“顺变”能力,另一方面呢,也就说明了人的“从众”心理——他那样穿、那样说的时候,未见得不以为中山装更舒服,未见得以为称“老公”更准确,未见得自己多么酷爱英语。可见“趋时”大体指向外部关涉,关涉“面子”上的事,跟自己内心的好恶关系是不太大的。这原本毋庸置疑,须得一议的是:这里的时尚很可能成为一种压力,压迫人们划一了心志和超水平的企求。诸如就业上某些职岗的过冷过热,诸如婚嫁时房子、车子被列为必要前提,诸如为场面应酬的上档勉为其难、为自家孩子不能如小伙伴们那样好吃好穿而黯然神伤——面对种种时尚趋鹜或心理失衡,人们有理由拒绝“安分守己”、“安贫乐道”的慰勉,也同样有必要顾及具体的现实条件和属于自己的选择。

如果说人除了是一种“物质”存在还分明是一种“精神”存在,那么,“与时俱进”跟“顺时迁变”就不能是一回事。而且,执著于精神性的人还往往抱持跟时尚“对视”的姿态,所谓“不随俗沉浮”、“不与世偃仰”,大体描述了在物性和物化了的时尚面前保持一份心灵的高傲。想当年,“刁皮”的东坡先生一度心血来潮,光出自己的肚子,向诸位婢女怪怪地发问:“此中何有”?朝云以“公一肚皮不合时宜”应答,彼刻,先生的一阵大笑,该是对红颜知己的会心认同,也该是对于时尚的一种态度了。

东坡先生的高傲和从容跟他有婢女陪侍的“优越”处境没有关系,“不合时宜”归根结底是一种精神境界,是“抗尘走俗”还是“超尘脱俗”的起始点和分水岭。我们无法在普遍的层面上要求人们都成就为精神上的“庞然大物”,可以肯定的则是:一个精神强健的人,一个有作为的人,一个不失尊严的人,无论是在春风得意中走马,还是在艰难困顿中蹒跚,都不能是一个失落自我而为时尚左右的人。

责任编辑/姜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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