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季伟

   民警李忠国的愿望

   这几天李忠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4月2日那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至今还没有下落,而市局领导们的督促却一天紧似一天。
    每天白天的例行排查之后,李忠国都要到设在黄台的专案指挥部汇报工作,之后还要和派出所的其他领导碰头,安排第二天的排查任务。忙完这一切,往往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但这还不算完,他们还要进行夜间巡查,直到凌晨三点左右,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
    为了这起案子,整个济南市的民警都动员起来了。李忠国的妻子——也是一名民警,在另一个派出所里当内勤——也经常上街协助排查。
    从案发那天到现在,李忠国觉得压力越来越大,尤其是在向市局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甚至一丁点儿有价值的线索都没发现,还有什么可汇报的?领导没有拍桌子瞪眼,但那口气、那目光,都让李忠国感到如芒刺在背。
    李忠国觉得有点无辜。自己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副所长,刚上任没几天,侦破这起震动全市甚至惊动了中央领导的抢劫杀人案的重担仿佛就压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抓住作案的犯罪嫌疑人成了自己无法推卸的责任。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案发之后,犯罪嫌疑人曾经在黄台地区出现过。而且专案指挥部认为,犯罪嫌疑人至今仍然躲藏在黄台附近。
    黄台是李忠国的辖区。
    李忠国今年31岁。1993年警校毕业后,他在天桥分局黄台派出所当了将近十年的普通民警。直到2002年,通过竞争上岗,他被任命为副所长,还是在黄台派出所。
    黄台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是济南市治安最复杂的地段之一,外来民工大多聚集在此地。十年的时间,李忠国在黄台区的大街小巷里奔波,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但遗憾的是,他无法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出租房屋太多了,一间五平方米的小屋——严格地讲,这根本算不上一间屋子——就能住一两个人。同一间出租房里,今天住的是张三,明天住的是李四——人员的流动实在是太频繁了。
    让李忠国感到最没底的是,他们至今不知道作案者是谁,更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对于犯罪嫌疑人的外貌特征,已知的线索少得可怜:男性,身高一米七二左右,青壮年,偏瘦。李忠国也曾试着从查找赃物入手,但是十几天下来,仍然是一无所获。
    市公安局已经发布通告,不论是谁,只要抓住这个凶手或者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奖励五万元。李忠国没想着那笔奖金,但他确确实实想抓住这个凶手。他有一点担心,如果这个凶手真的隐藏在自己的辖区,又从自己的手心里溜掉,那么这个副所长就不要再干了,甚至这身警服他都没脸再穿。
    李忠国在心里暗暗嘀咕:老天有眼,千万别让那小子跑了!

   夜幕下的干休所

   太阳早已落山了,刘宝柱在济南军区干休所的围墙外面已经转悠了好半天。他本来就瘦,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更细更长。
    刘宝柱把手伸进衣兜里,摸了摸仅有的几十元钱,那是他现在全部的财产。他又抬头向干休所大院里张望了一眼。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对这个地方,他可以说是又爱又恨。他在部队服役的时候就在干休所里工作,在一位退役的老首长家里当勤务兵。勤务兵的工作很轻松,就是帮助老首长做做家务,但是学不到什么本事。他人很勤快,老首长对他的评价不错,但是这些评价对他复员后找工作却没有什么帮助。眼看着和他一起退伍的战友们一个个都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他却一直没有着落。他只是个农民的孩子,那时候他只有一个选择——回家。
    刘宝柱在干休所的门前逡巡了一会儿。干休所沿街的一排房子早就租给生意人当门脸房、饭馆、建材店、裁缝店,什么都有,人来人往,不会有人注意他。出入干休所也很容易。尽管有门卫,但因为干休所里住的人员比较杂,所以很少有人盘问。
    他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过了几分钟,他下定了决心。来之前他就知道,今天是4月1日,每个月的第一天,是干休所的老干部们发工资的日子。没有比今天再好的机会了,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进了干休所的大门。
    干休所里景物依旧,刘宝柱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兵的日子。回想当兵的那几年,真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那时候思想单纯,无忧无虑,从来不为日后的命运担忧。不论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他的生活都是一团糟。用他自己的话形容,就是两个字:命苦。
    他家穷。家穷的孩子一般学习都刻苦,刘宝柱也一样。读中学的时候,他的成绩在惠民县一中名列前茅。当时他的梦想是当飞行员,而且这个梦想几乎就要实现了。他的各项条件都符合要求,就是年龄大了几个月。他想让父亲给他改户口,可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实在是找不到门路,当飞行员的事也就泡汤了。从此他的学习一落千丈。当兵的时候他也曾有过机会上军校深造,还是因为年龄问题,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退伍以后他学过厨师,干过传销,但没一样能干好。如今他二十五岁了,依然没有一个能养活自己的职业,天天为了吃穿发愁。
    他看了看表,才九点多,时间还早,住户们大多还没有休息。他就在干休所的院子里兜着圈子,花坛边、旗杆下、篮球场。他表情自如,走得悠闲自在,就好像一个住户在睡前出来随便散散步。
    他一边溜达一边东张西望,考虑着下手的目标。路过以前服务过的老首长家门前时,他稍稍停了一会儿。
    这是刘宝柱退伍以后第二次来军区干休所。第一次是在一年前。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差不多:身无分文,穷途末路。那次他真的很紧张,毕竟是头一回。以往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堂堂正正,如今却是偷偷摸摸。他是晚上来的,进大门的时候不会有人盘问他,这他早就知道。他选择了以前服务过的老首长家,那里的情况他熟悉。那天晚上他从老首长家里偷了一万多元钱,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案子一直没破,他在老首长家服务时的出色表现救了他,他的名字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嫌疑人的名单上。这简直太容易了,他对自己当时的紧张感到好笑。老首长夫妇就睡在卧室里,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在屋子里自由行动,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如今他又一次走投无路了,上次偷的钱早就花了个精光。他试着用那笔钱做了点生意,赔了。剩下的都花在女朋友身上。想到女朋友,刘宝柱的情绪立刻低了许多。是的,他有过女朋友,还不止一个。可是她们都一样,有钱的时候天天贴着你,没钱的时候就像从来不认识你似的。现在她们就不认识他了,如果想要她们回到自己身边,他需要一样东西——钱,大笔的钱。
    他尽量抛开这些不愉快的想法,专心寻找目标。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院子里的住户都已经熄灯休息。原先的老首长家是不能再去了。去谁家好呢?这时他发现一幢二层小楼二楼阳台的窗户开着。他记得这是何向东的家。他以前虽然没在何向东家服务过,但是当时有个要好的战友在何家当勤务兵,他曾经到那里串过门,所以何家的情况他知道个大概。何向东是位老干部,离休后一直住在干休所,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他和老伴。何向东家里虽然有勤务兵,但并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他想,今晚不会空手而归了。

   突发事件

   济南市的郊区有个村子,村子里的村民盗窃机动车成风。2月24日,村民马义刚刚捣腾了一批假烟,开着低价买来的赃车,兴冲冲地行驶在回村的路上。快到村子的时候,马义远远看见当地民警在公路上设的检查站,正在检查过往车辆。马义做贼心虚,在短短的十几秒时间内作出了一个让他后悔莫及的决定:闯关。
    检查站的民警鸣枪示警无效,向汽车开枪射击。马义被打成重伤,抢救无效死亡。
    事情并没有结束。死者的父亲纠集了二百多村民,浩浩荡荡出了村,要到当地派出所讨个“公道”。村子里还因袭着古老的乡俗:一家有难,全村的住户都要出人出力。在这二百多人中,有的是自觉自愿来的,大多数是碍于情面、身不由己。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去帮忙,下次轮到自己有麻烦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帮他们。
    村民们围住了当地派出所,声称要让开枪的民警偿命。村干部们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二百来人说多不多,但围住一个乡镇派出所绰绰有余。开始仅仅是包围,后来演变成向派出所里扔石头,最后发展到冲击派出所。派出所里本来警力就不足,哪里拦得住二百多人的冲击?村民们在几个挑头闹事者的鼓动下,从一楼到三楼,把派出所砸了个一塌糊涂,几名民警也被打伤。
    这就是孟富强刚上任的时候遇到的麻烦。
    孟富强是带着一身荣誉走上济南市公安局长这个岗位的。在此之前,他是济南市交警支队支队长。济南交警,名声在外,尽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