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2009年的秋天,陈文准备把公安局长曹凯杀了。杀个人,对陈文来说不难,难的是合理合法地杀。这就需要找机会了。
那天夜里快11点时,曹凯才走出办公大楼。他的司机把车停在楼下,曹凯没上车,告诉司机:“你回去休息吧。”
曹凯独自向停车场西面走去。在一个角落里,停着辆很新的越野车,这是他自己的,平时很少开。曹凯准备打开车门时,陈文从旁边的一辆奥迪车里出来了。
曹凯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陈文说:“我在等你。”
曹凯感觉出不妙,刚要转身跑,陈文就把枪口顶在了他的脑袋上。“你能听话吗?”
曹凯说:“我能。”
陈文用绳子捆住了他的手脚,又用毛巾堵住他的嘴,最后将曹凯整个人塞进了奥迪的后备厢里。曹凯不配合,东踢西踹,陈文给了他一枪托他才老实。
陈文开着轿车驶出公安局的大门没多久,曹凯又在后备厢里不停地踢踹。陈文把车停在路边,掀开后备厢瞪着曹凯:“你踢个屁呀!”
曹凯用眼神示意。陈文拿出他嘴里的毛巾。曹凯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你那个小别墅。”
曹凯满脸惊讶。那个小别墅很隐秘,外人根本不知道。显然,陈文对他了如指掌。
出城的必经之路上,经常有查酒驾的。陈文之前特地给交警指挥中心打电话问了问,中心值班的警花说,支队没有查的,但各个大队查不查就不清楚了。陈文不好给大队也打电话,只能碰运气。
还好,一路上没碰到查酒驾的。正当他感到庆幸时,前面忽然出现了好几辆警车。警车停在拐弯处,下来十来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和武警。掉头已经来不及了,陈文只得硬着头皮把车往前开。
陈文注意到,前面的车被拦下后,都是掀开后备厢用仪器检查。显然,这些警察不是在查酒驾,而是查毒品及违法刀具之类。陈文的后背出冷汗了。
轮到检查陈文的车了。一个民警上前敬礼:“请打开后备厢。”
陈文把工作证递出去:“市局的。”
这时,缉毒大队副大队长熊启德走了过来:“陈主任,半夜三更的,你这是干吗去?”
陈文喜出望外:“我到前面的山庄去接曹局。”
“他喝多了?”
“好像是。”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陈文竭力保持镇静。这个节骨眼儿,后备厢里的曹凯只要踹上两脚,非露馅不可。
陈文找个机会尽快结束了对话:“熊大队,你们忙,我先走了啊。”
熊启德举手向陈文敬礼,旁边的民警见状,也跟着齐刷刷地敬礼。陈文强装笑脸:“真能闹,你们把我当曹局呀!”
2
小别墅不是一栋,成片,建在西山脚下的一条河边。这里是乡村,土地归村集体。小别墅没有产权证,连“小产权”都算不上,真正长期住在这里的人几乎没有,周末的时候多一些。曹凯来这里的时候更少,担心被人看到,他周末都不轻易来。
别墅里一片漆黑,各个房间窗户紧闭,窗帘捂得贼严。陈文拿着枪挨个儿屋检查。到处乱糟糟,客厅不像客厅,卧室不像卧室,床上还有女人的内衣。
别墅一楼是客厅,陈文把曹凯绑在客厅的椅子上。曹凯看着面色冰冷的陈文:“老弟,你这可是在绑架我呀。”
陈文说:“明知我在绑架你,刚才为什么不敢在车里踢?你要是踢几脚,熊启德就把我抓起来了。”
曹凯没接这个茬儿:“我这里你是怎么查到的?”
“你养了个女的,还生了个儿子,是个警察都能查出来。”
曹凯养女人生孩子的事非常隐秘,其实陈文是费了很大劲儿才查出来的。他故意说得轻松,是为给曹凯施加压力。曹凯立刻被压垮了:“你把他俩也绑了?”
陈文没回答,戴上一次性手套进了卫生间,往浴缸里放水。寂静的深夜里,哗哗的流水声在客厅里听得清清楚楚,曹凯的内心也被这哗哗的流水声冲了个稀碎。
把水放满,陈文才回到客厅里。曹凯这次只是问:“老弟,你把我儿子放了,行吗?”
“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吧,你当初怎么不把我女儿放了呢?”
曹凯信誓旦旦:“刘庆平绑架你女儿绝对不是我指使的。”
陈文不想听曹凯辩解,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拖进卫生间。曹凯心胆俱裂:“你不能这么做……”
“我今天这么对你,都是你自己找的。”说着,陈文开始扒曹凯的衣服。
都是警察,曹凯当然知道陈文想干什么——制造洗澡时不小心被水呛死的假象。曹凯顿时声嘶力竭:“是黄荣才干的!是他要害你女儿!”
曹凯之所以供出区长黄荣才,一是怕陈文杀他,另外也是怕陈文杀他的情人以及情人生的孩子。其实,陈文压根儿没动他们娘儿俩。得知情人和孩子安然无恙,曹凯心里的石头才算放下。
半年前,陈文配合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李云飞在林河市向腐败分子打响了第一枪。陈文在警界赫赫有名,让很多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闻风丧胆。有些人吓坏了,怕落到陈文手里,竟然先下手为强,指使刘庆平绑架了陈文的宝贝女儿陈茜,陈茜差点儿被害死。
根据事后调查获得的线索,曹凯有重大嫌疑。刚参加公安工作时,曹凯就是陈文的领导。这些年来,两人谈不上情同手足,关系也绝非一般。陈文陷入人生困境时,曹凯实实在在帮过他;曹凯遇到过不去的坎儿,陈文也实实在在帮过他。尤其是陈文担任局领导后,他与曹凯的配合相当默契。尽管很多线索都指向曹凯,陈文也不敢相信曹凯能下这样的黑手。但对手竟然冲自己的女儿下黑手,陈文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开车回局里的路上,两人心平气和地闲聊,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局里办公室,曹凯打开保险柜,拿出不少材料给陈文看。曹凯说:“你都看到了,我没骗你吧。这是绝密,我把它交给你,就等于把黄荣才给卖了。”
3
早晨,区长黄荣才开车来到区政府门前,才发现陈文的奥迪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知道躲不开,黄荣才笑呵呵下了车,向陈文招手。陈文没客气,直接把车停在区政府大门前。
保安喊:“这里不准停车!”
陈文像是没听见,下了车向黄荣才走去。保安是新来的,不认识陈文,追在陈文身后喊:“你聋啊,这里不准……”
没喊完,保安就愣住了——陈文已经给了黄荣才一个响亮的耳光。
正是上班时间,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响亮的耳光把周围所有人都给打懵了。可挨了打的黄荣才却一点儿没懵,他搂着陈文的脖子,依然笑呵呵地说:“大早上的,你就喝了?”
二十年前,黄荣才在市里负责招商引资时就认识陈文,那时他就领教过陈文的厉害,知道这个人不好惹。进了办公室,黄荣才笑呵呵地说:“刚才你要是不给我这个耳光,我都快忘记你的本来面目了。”
在区政府门前打一个区长,被打的还如此卑躬屈膝,明显心里有鬼。
半年前,犯罪嫌疑人苗克通过诉讼方式讹诈区政府五千万。陈文把苗克抓起来后,发现有政府工作人员也参与了。陈文做苗克的思想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他揭发检举争取宽大处理。苗克动了心,表示要好好想想。万万没想到,当天夜里,苗克在看守所自杀了。
陈文冷冷地说:“苗克在看守所自杀,是被你逼的。”
黄荣才脸色惨白:“不是我……陈老弟,苗克真不是被我逼死的。他死在了看守所里,就算我想逼他,我也没办法呀。”
“黄区长,你现在和我出去一趟,我给你看点儿东西。”
黄荣才忐忑:“什么东西?在这儿不能看吗?”
“那些东西我不能带在身上。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
两人走出办公室,秘书、办公室主任、纪检书记、保安队长等人正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觑。黄荣才视而不见,依旧和陈文谈笑风生:“昨天你喝了多少啊?”
“不太多,七两吧。”
“就你这水平,七两还不多呀?”
来到电梯前,秘书夹着包跟了过来。黄荣才对秘书说:“你在家听电话吧,我和陈主任去市里见领导。”
秘书忙问:“您要用车吗?”
“不用了,我坐陈主任的车。”
陈文开车在市里兜了一圈,时而加速时而转弯,还不时看看后视镜。其实判断是否有人跟踪,不用这么费劲儿,陈文这么做是故意给黄荣才看的。黄荣才不免跟着紧张:“老弟,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陈文不理他这个茬儿,话题始终围绕着苗克。“黄区长,我真是服你了。你指使苗克讹诈政府五千万,我把他抓回来了,你应该害怕呀。可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当时和你小老婆还载歌载舞……”
黄荣才辩解:“冤枉啊,这事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奥迪轿车风驰电掣般驶向西山。西山东侧有条路很险,急转弯多,有两三公里完全是贴着悬崖。走这条路,敢开快车的很少。陈文开的不是快,简直要飞。
黄荣才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老、老弟,咱、咱们慢点儿……”
前面一个急转弯,陈文没减速,直接拐上了一条山间小路。小路更窄,又是下坡,轿车剧烈地颠簸着。小路的尽头正对着悬崖,陈文的车像火箭一样冲过去。黄荣才双眼紧闭,面无人色。
终于,陈文把车停在悬崖边。“黄区长,刚才把你吓坏了吧。”
“可不咋的。”
“这你不能怨我。你刚才说苗克讹诈政府的钱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真的没有吗?是不是你代表政府和苗克谈判的?怎么谈完之后,苗克要价反而更高了?这你怎么解释?”
黄荣才没有解释,也没法解释。
陈文伸手从后座上拿过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给黄荣才看。黄荣才从头看到尾也没看明白:“这是什么呀?”
“你应该知道,公安局有很多特殊的侦查手段,这张纸就能证明,苗克是被你逼死的。”其实陈文是诈唬,这张纸什么都证明不了。“你逼死苗克,怕我把你抓起来,就指使刘庆平绑架我女儿……”
“既然这样,陈主任,你去告我吧。”
陈文把那张纸放回文件袋:“你们官官相护,我去告有用吗?”
“那你想怎样?”
陈文看着前方的悬崖:“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这些话换成别人说,黄荣才只当是笑话。但说这话的是陈文,黄荣才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我向我死去的老爹起誓,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如果不是你,那你就得帮我把害我的人找出来。”
4
下午没去单位,陈文想睡一觉,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究竟是谁要害自己的女儿?是黄荣才?还是曹凯?抑或是他们背后的某个人?这个问题像蛇一样纠缠在陈文心里,让他神思恍惚。
参加公安工作快三十年了,过去,陈文面对的都是犯罪分子,无论犯罪分子怎样凶残怎样狡猾,陈文都有办法应对。可现在面对的竟然是政府官员,甚至还有自己的战友,陈文明显力不从心。
公安局长竟然养女人养私生子!人民政府的区长竟然讹诈政府的钱财!为了逃避打击,他们竟然敢去杀人……
电话响了,是张雨。
张雨问:“在哪儿呢?”
陈文吞吞吐吐:“在……在家。”
“那你等着我,我这就过来。”
“下午单位还有个会,我……”
“不差这几分钟吧?”
陈文不说话了。
没过多会儿,张雨来了,进门就表扬:“行啊,家里收拾得挺干净。”
张雨是女儿的老师,还是妻子的闺蜜。面对张雨,陈文总是不自在。“张老师,我就要查出谁是凶手了。”说着,陈文拿出那些材料给张雨看。
这些材料连区长黄荣才都看不明白,更别说张雨了。张雨皱着眉头:“这都是些什么呀?”
陈文指着其中一份通话记录:“你看这个电话号……你再看这个电话号……这两个号都是一个人打的。只要查出是谁打的电话,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张雨有点儿急:“你不用和我说这么具体,直接告诉我谁是凶手。”
“我正在查呢。”
“扫兴,还以为你真的查出来了……”
送张雨回去的路上,陈文说:“我不能直接把你送到家门口,前面的路口你打个车。”
张雨上下打量他:“你什么意思?你是怕人说闲话还是怎么的?”
陈文语气沉重:“你想多了……那些人都疯了。他们都敢对我女儿下手……你也要小心点儿,发现什么不对头,立刻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张雨真的被吓坏了:“记住了……”
陈文不光把张雨吓坏了,他自己也很紧张——他发现有辆白色本田轿车在跟踪自己。陈文在胡同里让张雨下了车,迅速调头反方向迎过去。本田急刹车,两辆车的车头几乎贴上。隔着窗户,他认出司机是区政府的保安队长。片刻,本田的后门推开,黄荣才下了车。
黄荣才让保安队长开车回去,自己上了陈文的车。
陈文说:“找我怎么不打电话?”
“我不想打电话。”上午陈文说公安局有特殊的侦查手段,把黄荣才吓得够呛。“我到公安局找你,你不在,我就到了你家。看见你的车停在楼下,我就在外面等。后来看一个女的先出来,接着你又出来,我怕你尴尬,就在后面一直跟着……”
“你看见那个女的是谁了吗?”
“没看见。她捂得那么严,我上哪儿去看?”
陈文估计黄荣才以为自己在搞女人。他懒得解释,跟这种人也解释不清楚。“找我有什么事?”
“真不是我要绑你女儿。你不是要证据吗?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5
安康医院是精神病院,到这里探视有严格规定,除了预约,还得有相关部门的批准。但黄荣才只是给主治医生代英夫打了个电话就解决了。
陈文在二楼医生办公室见到了邱立楠。如果仅仅是聊天,根本看不出邱立楠的精神有问题。陈文客客气气地和邱立楠聊了几句,就把黄荣才叫到走廊里。“难道是这个邱立楠要杀我女儿?”
“不是她要杀。”
“那这个邱立楠到底是谁呀?”
“她是苗克的女儿。”
陈文愣住了。
“她原来不叫邱立楠,这个名字是她自己改的。她母亲也不姓邱,她的亲属里没有姓邱的。而且,她早就不和苗克一起生活了,要想通过苗克找到她,得费老劲儿了。可如果找不到她,怎么去逼死苗克啊……”
陈文基本明白了。女儿是父亲的软肋,用女儿逼迫父亲去死,父亲很难扛住。当初自己的女儿被绑架后,陈文没有丝毫犹豫,就要用他的命去换女儿的命。
陈文问黄荣才:“这个邱立楠,怎么进了精神病院?她真的有病吗?”
“真的有病。好像叫什么迫害妄想,总觉得有人要杀她。”
“觉得谁要杀她?”
“她爸,苗克。”
陈文沉默。半晌,又问:“谁发现她在这儿的?”
“当然是你们这些警察了,别人谁有这本事?”
警察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一个人,除非上面有命令。陈文压低声音:“是曹凯吗?”
黄荣才没否认:“你去查查吧。”
从医院里出来,陈文蹲在地上就吐。黄荣才拍着他的后背:“哎呀妈呀,你快别吐了。实在不行,咱们再进去给你看看吧!”
陈文半晌才缓过来:“我去看什么呀?我不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你看看你都吐我鞋上了。你到底怎么了?”
“这个世界让我太恶心了。”陈文直起腰,“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离我远点儿,我他妈的准备杀人了。”
去北京的航班是深夜。临行前,陈文去了张雨家。
陈文先跟她解释,下午被跟踪是虚惊一场。张雨却说:“压根儿就没什么跟踪,你那是故意吓唬我,找借口让我自己打车走。”
既然张雨这么认为,陈文觉得也挺好。女儿被绑架后,别说亲属,与陈文走得近的多少都产生了恐惧。陈文不想让张雨也生活在恐惧里。
陈文提出:“这次你和我一起去北京,行吗?”
张雨拒绝:“不行。你最好也别去,你就不怕陈茜受刺激?”
“我不会让陈茜看到的。如果你去的话,陈茜肯定会见你,到时候,我就偷偷看她一眼。”
张雨狐疑地盯着他:“你大老远跑去北京,就是为了看一眼陈茜?你不会是又要干什么事儿吧?”
陈文心虚:“不是……我就是想陈茜了。”
张雨不再追问:“那你就去吧,放心,你女儿肯定会见你的。”
6
陈茜不见陈文,主要是因为刘庆平绑架了她。
刘庆平是个社会人,一直对陈文毕恭毕敬,发迹之后,对陈文依然毕恭毕敬。混社会的都认为陈文“心黑手狠”,对他敬而远之。刘庆平没有,他是真心的。
陈文在公安局当信访办主任,有些信访问题很难解决,刘庆平帮了不少忙。在一次重大维稳行动中,几个歹徒围住陈文往死里打,在陈文奄奄一息时,刘庆平冒着生命危险把陈文背了出去。
刘庆平知道陈茜是陈文的心肝,对陈茜有求必应。陈茜想见电影明星刘庆平帮忙,陈茜想到北京上学刘庆平帮忙,陈茜想找老师学声乐刘庆平帮忙……刘庆平在陈茜的眼里是慈祥的刘大大,陈茜万万没想到,这个刘大大会来绑架自己。
刘庆平绑架陈茜时,怕陈茜在车上闹,就打电话告诉了陈文。陈文担心女儿被吓坏,就骗陈茜说,是他派刘大大接她回家。陈茜最听陈文的话,于是,她就放心地上了刘大大的车……
好在特警击毙刘庆平时,陈茜正在睡觉,没有看到血腥的一幕。很长时间以来,陈茜都不知道自己曾经被绑架过,自己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后来陈茜还是知道了,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甚至出现了梦游症状,而且极度敏感,竟然怀疑是陈文派刘大大来绑架自己的。
陈文到了北京,妻子余小蕾开车来接。前不久,余小蕾把北京西二环的房子卖了,在东三环又买了一套。新买的房子,陈文还没去过。怕误会,陈文特意问:“我是回家呀,还是住宾馆?”
“当然是回家了。”
“陈茜同意了?”
“她不同意我敢让你去嘛!”
先是暖流,接着是狂喜,陈文问余小蕾:“哎,陈茜今天怎么想见我了?”
余小蕾却不往下说了,陈文也没再往下问。显然,宝贝女儿同意见自己,应该是出于无奈。
路上,余小蕾说:“陈茜不想让你知道新家在哪儿,一会儿,我得把你的眼睛蒙上。”
眼罩很大,戴上之后眼前一片漆黑,余小蕾还用胶布给固定上。坐在黑暗里,陈文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一会儿就能看到自己的茜茜公主了。
轿车停进地下车位,陈茜已经站在车门前了。陈文虽然看不见,还是能一把将陈茜抱在怀里。陈茜没有抗拒,让陈文心里一阵激动,但接着他就发现,陈茜正在检查眼罩粘得是否牢靠。
陈文没话找话:“你一直在等我呀?不困吗?”
“怎么不困?”陈茜说,“我站在这儿都差点儿睡着了。”
“那你就在屋子里等我呗。”
“我怕你老婆糊弄我,不给你戴眼罩。”
陈文心里五味杂陈:“我老婆怎么会糊弄你呢,她是你妈呀。”
“你还是我爸呢,可谁能想到,你会派人来杀我。”
陈文知道陈茜一定会说这话,可还是有点儿措手不及,急忙转移话题:“茜茜呀,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戴眼罩呢,现在得麻烦你给我指路,好吗?”
7
到了家里,锁好门,陈茜帮着陈文把眼罩摘下来。“你看看咱们的新家漂不漂亮?”
“太漂亮了。”其实陈文压根儿没看,重见光明后,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茜茜公主。
陈茜说:“你别光看我呀。”
陈文说:“你怎么瘦了呢?”
“我没瘦。爸爸,你可瘦了。”
一声爸爸,陈文差点儿哭出来。为了掩饰,他跟着陈茜挨个儿屋子参观。参观北面的卧室时,陈茜像是狗被踩了尾巴,嗷地叫了一声:“爸爸,你等等!”
陈文还没反应过来,陈茜先进了房间,把窗帘都严严实实地拉好,才让陈文进去。陈文明白了,但依旧装糊涂:“这么晚了,是得把窗帘拉上。”
陈茜毕竟小,直接往陈文身上补刀:“拉上窗帘,你就不能看到小区里了。要不然,你就能查到我们这个家的位置。”
其实,这个新家的地址陈文早已查得清清楚楚了。
“爸爸,我妈我姥爷我姥姥我爷爷还有我死去的奶奶,他们都对我老好老好了,可是无论他们对我怎么好,我却最喜欢你最爱你,这你承认吗?”
陈文不知女儿为什么说这些:“我承认。但是,茜茜,我最喜欢最爱的也是你,这你承认吗?”
“我不承认。”
“为什么?”
陈茜看着余小蕾。余小蕾很无奈:“陈文,陈茜小时候,你的确不喜欢她……因为你想让我给你生儿子。”
陈文无语,因为这就是事实。
陈茜继续说:“爸爸,我小时候你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你本来希望我妈给你生儿子,可她却生了我。这是余小蕾的错。妈,现在,你向我爸道歉。”
余小蕾很认真地向陈文道歉:“老公,我错了。”
陈茜又对陈文说:“爸爸,我也要向你道歉。”
“你向我道什么歉?”
“我妈后来要给你生儿子,我不同意。为什么我不同意?我是怕你有了儿子就不喜欢我了。这是我的错。但是,你也有错啊,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派人来杀我呀。”
陈文用尽全部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把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陈茜受过惊吓,她的精神状态不稳定,绝对不能受任何刺激。面对女儿的指责,陈文不能反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喝着茶杯里的水。陈文能感觉出,他喝的不是水,是他心里的血。
陈茜休息了,陈文和余小蕾回到卧室。余小蕾说:“陈茜的意思,是不是我再给你生个儿子她才放心?”
陈文说:“你还真当回事儿了?”
“必须当回事啊。要不然,她真出问题了,怎么办?”
真出问题就麻烦了!陈文不由想到已经精神错乱的邱立楠。可儿子不是想生就能生的,就算能生,这也赶不上趟啊!陈文思绪烦乱,只好转移话题:“陈茜今天怎么同意见我了呢?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我答应她,给你生儿子。”
陈文叹气,想和余小蕾继续掰扯,走廊里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陈文顿时紧张起来:“她来了!”
余小蕾小声说:“不能吧,她已经好些天都没犯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文抱着枕头和拖鞋钻进了床底下。
陈茜推门进来时,看眼神就知道她仍处在梦里。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把她吓醒。余小蕾已经有了经验,她轻声细语地对女儿说:“茜茜,有事儿吗?”
“妈,陈文是不是来北京了?”
“没有啊。”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是来了呢?”
“他没来。再说,他来了也没用,他不知道咱们这个家,你忘了?”
“哦,我确实忘了。”陈茜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妈,你说,我爸会不会再派另外的人来杀我?”
“不会的,我已经答应给他生儿子了!”
“哦,对了,我忘记这个茬儿了。”
“放心吧,茜茜,爸爸不会再派人杀你了啊。”
“那就好……”
陈文躺在床下,看着陈茜光着的双脚在眼前走过……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