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华阳从小身子骨弱,身子骨弱也就罢了,偏偏还长一副讨人嫌的样子,脸上的五官紧紧拧巴在一起,活像蜂猴的脸。一般大的孩子见到他,谁都忍不住想揍他一顿,大概是想帮他把脸上的五官打松散,还原成人的样子。范华阳身子骨弱,又长得讨人嫌也就罢了,偏偏性子倔。身上挨了揍,范华阳都要从嘴巴上找
回来,把揍他的人的祖宗八辈,外带七大姑八大姨挨个儿骂一遍。揍他的人要是体力好,范华阳就得骂两遍甚至三遍,听不到一句告饶的话。骂人不仅是个体力活儿,也是个智力活儿,得日积月累,得搜肠刮肚,声声带响,句句戳中要害。范华阳骂得狠,对方也就揍得狠。对方揍得狠,范华阳也就骂得更狠。循环往复,人家本来想简单揍他一顿,因为范华阳骂得刁钻狠毒,常常演变成一场漫长的骂与揍。小孩子打架,原本没有深仇大恨,只是要争个面子,向围观的小伙伴们有个交代。可范华阳没完没了地骂,会让揍他的人很没有面子。有时候,揍他的人累得快支撑不下去了,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一些乞求的神色,似乎像是央求范华阳不要再骂了。可范华阳越挨揍越倔,越骂越起劲儿,一直骂到揍他的人体力不支,几近虚脱。第二天,揍范华阳的人,浑身上下就像是散了架一样酸痛。所以,同一个人只敢揍范华阳一次,第二次就算是给他十袋辣条,他都不愿意招惹范华阳。
挨完揍的范华阳,不光是身上疼,嗓子也哑了。日复一日地挨揍,日复一日地骂人,范华阳也就此落下骂下流话的病根。长大后,范华阳才知道,这个毛病属于心理范畴的疾患,也叫“淫语癖”。
虽说没有人敢揍范华阳第二遍,可架不住全校男生多,一人揍一遍也扛不住。有一天,范华阳又遇到一个寻衅滋事的,前半场跟往常一样,人家揍他,他骂人家。骂着骂着,范华阳灵光一现,改变了骂人的节奏。等人家揍累了歇息的时候,他也戛然而止不再叫骂。围观的小伙伴们有些扫兴,可另一出好戏才刚刚开始。揍他的人攒足面子,背起书包在前面走,范华阳在后面跟着走;揍他的人在前面跑,范华阳在后面跟着跑;揍他的人进厕所,范华阳跟着他进厕所;揍他的人回家,范华阳跟着他回家。
一直跟到揍他的人心里发毛,站在自家门口央告:“求你了,我再也不打你了,再打你,我是你儿子。”
要是碰巧遇上揍他的人的爸妈,他也不会主动告状,只是用狠呆呆的眼神死盯着揍他的人。揍他的人就会嬉笑着,上来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对爸妈说:“这是我的同学,我俩是死党。”
范华阳拉开揍他的人的胳膊,开口说话了。这回,范华阳没有骂揍他的人的祖宗八辈和七大姑八大姨,而是对着揍他的人的爸妈说:“你儿子揍我了,我现在打不过他,可我得把你们家门认实了。我长大了要是做了贼,就专偷你们家;我长大了要是做了强盗,就专抢你们家;我长大了要是做了杀人犯,就杀了你们全家。”
范华阳前前后后跟了二十多人回过家,后来,这二十多人的霸气统统被他的眼神杀死。自此之后,放学路上没有男同学敢走在他的前面。偶尔遇上个颟顸的,尤其是揍过范华阳的家伙,走着走着冷不丁回头看见范华阳,腿快的拔腿就跑,腿慢的赶紧蹲地上系鞋带,一直磨蹭到范华阳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前面。范华阳一路走回家,就像一个麻风病人一样,跟他有过节的同学四处避让。范华阳瘦弱的身体,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巨大气场。
半年之后,范华阳带着他瘦弱的身体和狠呆呆的眼神一起升入初中。中学的人数比小学多四五倍,高矮胖瘦傻愣浑狠什么人都有,他觉得光靠眼神,无法保障自己不受欺负。距离学校一站地有一家健身房,范华阳走进去,问管事的领班要不要打零工的。领班看他是个孩子,且瘦弱不堪,就一口回绝了。范华阳说他不要工资,晚上给两个盒饭就行。
此后,他每天下午放了学就去健身房打扫卫生,扫完地再把地上散乱的杠铃片、哑铃码放到架子上。范华阳一边干活一边听教练讲解指导,一边看教练做示范一边偷着在心里跟着学。晚饭时间,趁着健身房人少,他照着教练讲的赶紧练上一通。等健身房人多的时候,他去后勤领上两个盒饭,才回家写作业。
半年下来,范华阳居然练出来一身腱子肉,个儿也长高了。直到爸爸发现范华阳的秘密,把他从健身房拖出来,在马路边狠狠抽了一顿耳光,他才不去健身房。有了身高,有了腱子肉,范华阳狠呆呆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变得更有底气。
听说初一来了一个狠角色新生,高年级几个调皮孩子决定杀杀范华阳的威风。下午放学后,范华阳走出学校门口,几个穿校服蒙面罩的家伙窜出来,把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顿。这些调皮孩子都是打架打出来的主儿,实战经验丰富。范华阳从小只有挨揍的经验,只知道蜷缩身子,两手两腿护住要害,全然忘了运用这半年练出来的腱子肉。范华阳这回没有开口骂,没有开口骂,不是不想骂,是因为不知道骂谁,揍他的人都戴着针织黑面罩。“黑面罩们”散去后,范华阳在地上足足躺了十分钟才缓过气来。等他一瘸一拐回到家中,看见爸爸坐在妈妈遗像前发愣,范华阳才想起来,今天是妈妈的祭日。妈妈五年前死于骨癌,范华阳那个时候才九岁,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这一晚,范家爷儿俩都没有心情吃晚饭。爸爸喝了两口酒,换上鲜艳的荧光服去上班,说是长途汽车站有一个涵洞堵了,脏水溢了一大街。第二天早上,范华阳一早就爬起床来,给爸爸和自己做了两份蛋炒饭,他出门的时候,爸爸刚刚下夜班进门。
爸爸问:“这么早去学校干吗?”
范华阳擦了擦嘴角上的饭粒说:“我今天值日。”
爸爸又问:“你的左眼怎么肿了?”
范华阳说:“晚上起夜碰到门框上了。”
范华阳赶到学校,校工刚刚打开校门。他躲进校门口的灌木丛里,探出半个脑袋,盯着每个走进校门的男生。太阳越过房顶,照进灌木丛,范华阳看一眼手表,马上到上课时间。他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躯体,准备进教室上课。就在这时,一个男同学一瘸一拐地进了校门。范华阳跳出灌木丛,冲到男同学身后,冷不丁出手把他推倒在地,左手抱起男同学的左脚,右手使劲一拽,扯掉男同学的袜子和鞋子,露出纱布包扎的脚后跟。倒地的男同学拼命挣扎,待他转头看时,正好碰上范华阳犀利的眼神,禁不住打个激灵。范华阳扔掉袜子,腾出手来又撕掉他脚后跟的纱布,男同学的脚后跟上清晰地印着两排牙印。原来,昨天遭蒙面罩的同学毒打时,范华阳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他就近抓住一只脚,并在这只脚后跟跟腱处狠咬一口。他清晰记得那是一只左脚,当时感觉自己的牙齿已经咬穿了这只左脚的跟腱。以他现在的身高和腱子肉,完全可以把男同学暴打一顿。可范华阳没有揍他,只是翻开他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沓作业本,作业本上写着:初二六班张杰。
下午放学时,范华阳来到初二六班门口,候着张杰,继续上演他的跟踪绝技。这一跟就是两天,张杰被他爸扇了两次耳光。第三天,张杰给了范华阳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另外五个同学的名字和班级,都是那天戴面罩揍范华阳的人。
二
范华阳上了大学,脸上的五官才松散开来,人也慢慢变得不那么招人嫌了。范华阳读的是华南警官学院侦查系刑侦专业,刚入学的时候,同学们揶揄他是按照卧底招的生。
范华阳骂道:“我要是做了卧底,将来就把你们这群吃里爬外吃饱了骂厨子的坏警察底儿兜出来。”
说归说,范华阳有学习天赋,他在华南警官学院侦查系里各科成绩都是拔尖的。理论课的法学、刑法学、侦查学、情报学、讯问学、现场勘查学、犯罪心理学、文件检验学、痕迹检验学,警体课的体能、擒拿、格斗、抓捕、手步枪射击,全部科目都是A+。在系里能够与范华阳的成绩比肩的只有一位同学——宋博衍。
与范华阳的童年遭遇不同,宋博衍从小个子长得高,总是欺负别人。宋博衍八岁的时候,父母亲去省城贩卖服装,乘坐的大巴车中途起火死于非命。宋博衍被姑姑收留后,姑父整天冲着他甩脸子,有时候还会以教化为名动手揍他。宋博衍童年世界里阴云密布,毫无幸福可言。上中学后,便跟一帮社会上的地痞流氓厮混到了一起。他经常逃课,跟着大哥们四处打秋风。有一回,踩盘子的盯上一个点子,说点子身上带着好几万花票子。瓢把子安排两个手下大哥去试水,顺道带上宋博衍,去开开眼界。蹚过两条街后,两个大哥断定这个点子不好对付,没准是哪条线上的老合,就扔了点子,喝酒去了。宋博衍不会喝酒,便跟着点子一路走下去。点子玩星际争霸,他在网吧门口蹲着等;点子吃面,他在面馆门口蹲着等;点子把妹,他在发廊门口蹲着等;点子K歌,他在歌厅门口蹲着等。宋博衍背着书包,满县城跟着点子转悠了两天。第三天深夜,点子在歌厅里喝多了,醉歪歪地走出来,打上一辆三轮摩的。宋博衍跟着三轮车,一路狂奔,出了县城,过了郊区,进了村子。摩的司机叫不醒点子,自认倒霉,把醉成一摊泥的点子卸在村口,开着三轮车回城。宋博衍跑得浑身冒汗,瘫坐在点子旁边捯气儿。等把气儿喘匀了,他从点子身上翻出一沓百元花票子,蘸着唾沫数了数,两万七千六百五十八块钱。宋博衍没有把钱全拿走,他把零头七千六百五十八块钱又塞回点子的兜里,带着两万块钱连夜又跑回县城。宋博衍没有回家,径直去了瓢把子大哥落脚的窝,准备把钱交给瓢把子。天还没放亮,他不敢惊扰瓢把子睡觉,便在门口找块纸壳,枕着书包睡着了。刚刚睡着,宋博衍就被一声巨响惊醒,等睁开眼后,他吓出一身冷汗:瓢把子和手下几个兄弟戴着手铐,被警察分别押上了警车。
天色渐亮,围观的群众围了好几层。宋博衍呆坐在墙根里,一时间不知所措。一名警察走过来,把他当成淘气看热闹的孩子,轰赶进群众堆里面。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声,宋博衍回过头来,看见瓢把子被从警车里抬出来,浑身都是血。
一位懂行的群众解释说:“这家伙拒捕,被枪子打中要害了。”
宋博衍连惊带吓,发了一个礼拜高烧。退烧后,他脑袋瓜清醒过来,觉得做坏人不保险,要做还得做警察。关于那两万块钱,宋博衍在一个雨夜去了天桥,天桥底下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乞丐集中地,他给每人发了五百块钱。最后剩下五百块钱,宋博衍给自己买了一双耐克鞋,因为那天晚上跟踪点子,他跑破了一双假耐克鞋。
打这儿之后,宋博衍把心思收回来,一头扎进书本里,把两年来耽误的功课补上,成了学校里知耻而后勇的榜样。高考时填写志愿,宋博衍的唯一志愿是华南警官学院。
宋博衍长得高也就罢了,偏偏还长得帅,学习成绩又拔尖,深受女生青睐。宋博衍爱去的健身房和图书馆,常常被女生挤得满满当当。有好事女生还给宋博衍列行踪表——健身房:周一、周三、周五;图书馆:周二、周四;周六日行踪不详。宋博衍去健身房,不为练块儿,是要保住他校自由搏击八十公斤级的冠军。范华阳也去健身房,因为他是校自由搏击七十五公斤级的冠军。有好事男生撺掇范华阳和宋博衍打一场,看看谁才是侦查系翘楚。宋博衍放出话来,说八十公斤打败七十五公斤,胜之不武。
范华阳也回过话来,说八十公斤输给七十五公斤,下不了台。
一场不同级别的冠军之战,悄悄传遍整个华南警官学院,大家似乎已经嗅到浓浓的荷尔蒙味道。时值1999年冬天,好事者们策划把比赛日期设在12月31日晚的跨年舞会上,并将其命名“世纪决战”。比赛安排在这一天,倒不是为了应景“世纪之交”,主要是为了避开郑远桥。
郑远桥是华南警官学院侦查系主任,兼校长助理,素以严厉和自信著称。郑远桥进入华南警官学院任教之前,曾是国际刑警组织秘书处的协调员,在法国里昂工作了五年。郑远桥的自信,源于他在国际刑警组织的工作经历,整整五年,经他之手协调的案子,没有出过任何纰漏。侦查系的同学们背后议论郑远桥的时候,除了敬佩和赞赏,也不忘了诋毁系主任的政治野心。所谓的政治野心,是郑远桥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如果有能力,就不要扭捏作态,一扭捏便成终生恨。
郑远桥结婚后,把家安在北京,因为他的妻子在国家安全局工作。因此,每逢节假日,他都要飞北京与家人团聚。好事者们把世纪决战安排在元旦前夜,充分考虑到了利用这个因素。
三
华南警官学院篮球馆被挤得水泄不通,元旦舞会如火如荼。值班老师很是纳闷,他记得自己读大学的八十年代,同学们才会这般热衷搞舞会。值班老师叮嘱同学们不要玩得太晚,跨年结束就回去休息。同学们一一应承,还有两位同学殷勤地把老师送回值班宿舍。值班老师一出篮球馆,组织者就指挥同学们迅速行动起来,只花了半个小时,搏击台就搭建起来。负责DJ的同学,把华尔兹舞曲换成重金属摇滚,青春的气息瞬间爆棚。突然,球场灯光全部熄灭,世界只剩下振聋发聩的金属节奏。两束聚光灯亮起,打在两个入口处,一扇门打开,身披床单的范华阳,在一群男同学的簇拥下步入球场,一声声雄性嘶吼爆满整座篮球馆。另一入口的门也打开了,披同一款床单的宋博衍做着弓步跳跃进入篮球馆,在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一群靓丽女生,刺耳尖叫的声波似乎要穿透篮球馆的棚顶,冲上云霄。
两位不同级别的冠军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跃上搏击台,各自甩掉披在身上的床单。裁判示意两人走到搏击台中间,一边检查双方的拳击手套,一边宣布比赛规则:一局三分钟,不论有效点数,直到一方主动认输或倒地不起。
接下来,范华阳和宋博衍开始相互示威,两人怒目相视,越靠越近,最后额头顶着额头。
宋博衍说:“我保证,这是你两个世纪最难熬的一天。”
范华阳说:“我发誓,我会打断你的鼻梁骨,让你每天照镜子都会想起我。”
世纪决战开始,双方都很谨慎,防守多于进攻。第一局结束,范华阳左脸挨了一记右勾拳,宋博衍右脸挨了一记左勾拳,双方战成平手。第二局,宋博衍加快攻击节奏,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八十公斤级,如果继续缩手缩脚防守,面子上不好看。范华阳没有跟着宋博衍的节奏走,他继续闪转腾挪,一副将防守进行到底的样子。全场的女生都在为宋博衍加油助威,此举也助燃了他进攻的欲望,出拳出腿的频率明显加快。范华阳加快双脚移动速度,躲避着宋博衍的长腿猛拳。他用双臂护住头部,满场游走,直到第二局比赛结束。双方喘息着坐在红蓝角休息,两边的拥趸奉上蜂蜜水和毛巾。红角宋博衍这边的女生以褒奖称颂为主,说他勇猛无敌,肯定能战胜范华阳,赢得世纪之战。蓝角范华阳这边以男生为主,督促他要攻击,说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出谋划策指点迷津者,说得嘴角冒白沫。
其中一个男生拍着范华阳的肩膀说:“为了全校男生的尊严,你也得把宋博衍干趴下,漂亮的女生全都围着宋博衍屁股后面转,凭什么!据说大一刚来的校花又被他泡上了,这是不给我们弟兄留活路啊。”
范华阳好像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第三局比赛,他还是严防死守,拒不进攻。等到第四局比赛结束时,范华阳身边失去了大部分拥趸,只剩下一个递蜂蜜水的男同学郭力。
郭力调侃道:“这不是世纪之战,是世纪之逃。”
范华阳看了一眼郭力,说:“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你懂个屁!”
郭力白了范华阳一眼,说道:“其实,我是宋博衍的拥趸,因为他那边都是女生,我不好意思过去凑热闹。”
第五局比赛开始,宋博衍追击已显疲态,他放缓出击频率,故意露出几次破绽,把自己的要害部位敞开,想诱敌深入。范华阳还是一副躲闪避让架势,根本不让宋博衍近身。支持范华阳的男生们觉得没有面子,有些家伙甚至开始起哄喝倒彩。
宋博衍索性垂下双手,站在搏击台中央问范华阳:“你还打不打了?”
范华阳在两米远站定,对宋博衍说:“不打也行,七十五公斤和八十公斤战成平局,八十公斤等于输了。”
三分钟的比赛时间,两个人斗嘴斗了一分半钟,第五局比赛时间到,双方各自回到红蓝角休息。
郭力对范华阳说:“我困了,想回宿舍睡觉。”
范华阳说:“你回宿舍也是自己一个人对着墙睡,等打完第六局吧。”
第六局比赛开始,范华阳继续一路小跑着溜边躲避。宋博衍则完全放弃了防守,甩开双臂围追堵截,场面上已经不太像是一场搏击比赛了。突然,范华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等他控制好重心,站稳身体,已经被宋博衍逼进死角。宋博衍绝不肯再给范华阳游击的机会,他收回甩开的右臂,准备给范华阳狠狠一击。就在宋博衍收回右臂的同时,范华阳一记左勾拳,顺着他回收的右臂猛击过来,正中他的太阳穴。宋博衍顿时感觉脑袋发蒙,他甩了甩头,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可就在他甩头之际,范华阳凌空跃起,一记虎尾脚踢中宋博衍的鼻梁。咔嚓一声闷响,这是一声只有宋博衍和范华阳才能感受到的碎裂声,两行鼻血如泉涌般冒出来,宋博衍的脸瞬间变成血葫芦。裁判及时中止比赛,让宋博衍进行止血治疗。女生们一拥而上,围着宋博衍慰问个不停。有的女生甚至开始流泪了,还生怕宋博衍看不见泪水,一边流泪一边用哭腔骂范华阳使诈。裁判过来查看宋博衍的鼻子,确定鼻梁骨骨折,他建议取消比赛。宋博衍说什么都不同意,他让法医系的一位女生把消毒棉条塞进两个鼻孔,直到把塌陷的鼻腔骨顶起来。两个鼻孔里塞进了四根棉条,宋博衍捏了捏鼻梁骨,笑着对周围的女生说:“正好趁机整整容。”
男生们重新聚拢到范华阳的蓝角,赞他有勇有谋沉得住气。
范华阳盯着红角的宋博衍,对男生们说:“现在说这话是大姑娘生孩子——没个数。”
接下来的第七局比赛,宋博衍的攻防步伐和出拳速度明显减缓,看上去有些体力不支。女生们不再尖叫,改成一声接一声的惊呼,篮球馆里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裁判示意第七局比赛结束时,宋博衍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台上,幸亏裁判把他扶起来。宋博衍大口喘息着,瘫坐在红角上,示意一位女生帮他把右腿戴上护膝。范华阳看到这个细节后,在心里反复判断宋博衍这一举动的虚实。一位法医系的男生正在给范华阳放松后背肌肉,他建议范华阳攻击宋博衍的右腿。
范华阳一边喘息,一边对身后的法医男生说:“宋博衍打篮球,左腿是他的起跳腿,就算是受伤也应该是左腿,他把护膝戴到右腿上,是故意诱骗我上当。”
第八局比赛开始,宋博衍的左腿略显疲滞,但他控制得很好,始终以右腿面对范华阳。范华阳尝试了几次,如果冒险攻击宋博衍的左腿,或许能一击定胜负,但自己的所有要害位置,也都置于对方的有效攻击范围。范华阳转念一想,今晚的比赛不算点数,一方放弃比赛才算胜负,攻击宋博衍的伤腿是让他放弃比赛最有效的手段,就算自己遭受一次重创也划算。范华阳想到做到,他纵步交叉接近宋博衍,借着惯性飞出一腿,踢向宋博衍的左膝关节。宋博衍没有顾忌自己的左腿,反而用左腿蹬地发力,翻身挥出右肘,正好击中范华阳的鼻梁。
第八局比赛结束,双方各自断掉一根鼻梁骨,打成平手。
这场世纪决战打到第二十三局时,已经耗时三个小时,参赛双方已经累得疲惫不堪,中间还各自吃了一桶泡面和两根香蕉。再后来,裁判想上厕所,结果坐在马桶上睡着了。找不到裁判,其中一位组织者上台宣布,八十公斤级冠军宋博衍和七十五公斤级冠军范华阳的世纪决战,以平局宣布告终。范华阳和宋博衍对这一结局,均表示不满意。
组织者说:“你俩在台上跟跑马灯似的,交手没有几次,倒是把同学们转得头晕恶心了,还好意思继续比下去吗?”
两位冠军还想继续申辩,组织者又说:“明天郑主任就回来了,你俩折腾一个通宵,肯定会被郑主任看出端倪。”
郑远桥从北京回来后,直接去了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老姜是他公安大学的同学,两人私交甚好。老姜问郑远桥来干吗,远桥说是来做实验的,老姜问他做什么实验。
郑远桥说:“你总抱怨人手不够,手里积压的案件太多,你把这些案件的卷宗全部给我,我们侦查系今年有二百一十三名应届毕业生,我把这些案件整理分配下去,让我的学生们成为侦破案件的主力。”
老姜听后哈哈大笑,问郑远桥是不是神经不正常了,刚毕业的小屁孩儿不去基层实习,上手就要破大案悬案疑案。
郑远桥说:“让毕业生去各个专案组实习,其实就是去跑腿打下手,对于学生的成长毫无意义。”
老姜说:“让一群孩子没学会走路就去飞,你是存心想摔死他们。”
郑远桥说:“把你手下有经验的老侦查员调出来,每人带一个学生到专案组。我相信,破获一个案件,比他们实习一年两年有意义得多。”
老姜点上一根香烟,心里盘算着郑远桥的想法是不是可行。郑远桥走过去,把老姜手里的香烟夺过来,掐灭在烟灰缸里。老姜问郑远桥:“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学生?”
郑远桥打开公文箱,从里面取出一沓资料,递给老姜:“这届毕业生里,有一群出类拔萃的学生,尤其是这个宋博衍和范华阳,将来会成为警界里不可多得的人才。”
老姜翻看着学生档案,顺手点上一根烟,如饥似渴地猛吸两口,又被郑远桥夺走掐灭在烟灰缸里。
老姜有些不耐烦:“你管我一时半会儿不抽烟有屁用,你走了,我还不是照样一天三包烟?”
郑远桥笑着说:“至少我不会吸你的二手烟。”
世纪决战结束后,范华阳卧床两天才恢复体力。起床后,范华阳拎着搪瓷缸子去学校食堂打饭,他已经饿得前胸贴上后背,觉得再不吃东西就会虚脱。晚饭正赶上食堂蒸包子,猪肉白菜馅儿的,一斤八个,范华阳打了一缸子西红柿紫菜蛋花汤,买了二十个包子,十分钟便吃喝个精光。范华阳打一个满足的饱嗝,品着还没有被胃酸腐蚀的猪肉白菜馅儿味道,一副气定神闲。宋博衍从卖饭的窗口走过来,端着小山似的一盘酱油炒饭,坐在范华阳对面,一句话没说,吭哧吭哧把一盘酱油炒饭吃个干净。
吃完饭,宋博衍把盘子往旁边一推,问范华阳:“出去喝一杯?”
两人走出华南警官学院,左拐不到一站地,有一个专供青年学生消费的大排档。大排档周边,除了华南警官学院,还有华南体育学院和华南师范大学。宋博衍和范华阳在大排档边上找个座位坐下。两人都吃了晚饭,只要了一碟油炸花生米和一碗豆腐泡,点了十瓶啤酒。
直到各自干掉四瓶啤酒,范华阳才开口说第一句话:“你怎么敢肯定我会攻击你的左腿?”
宋博衍说:“因为你比正常人多想一层。”
范华阳说:“言外之意,你比我又多想一层?”
宋博衍说:“我没有那么高深,只是我恰好了解你。”
范华阳说:“我知道了,打败你,只需要少想一层。好吧,论鸡贼,我输你一筹。”
宋博衍笑了笑,把一杯啤酒喝干:“诱你攻击我的左腿,我才有机会使出回马肘。断了鼻梁骨,肿了一只眼睛,你还能再跟我磨十五局比赛,论韧劲儿,你胜我一筹。”
两人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又叫了十瓶啤酒,举杯即干。二十个空酒瓶齐刷刷摆在桌子上,引得周围学生发出一片嗟叹。邻桌有一对男女学生,对坐着吃夜宵,从谈话内容判断,应该是华南师范大学的学生。男生擦着黑框眼镜,讲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把女生笑得前仰后合,长发甩来甩去把筷子都扒拉到桌子下面。
宋博衍已经带了八分醉意,他扭头对眼镜男生说:“你泡妞能不能认真点儿,这笑话都烂大街了,幼儿园大班的小男孩儿都会讲。”
邻桌的眼镜男生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想要反驳几句,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正在尴尬之际,一个浑身上下穿耐克的男生走进大排档,耐克男生的身后呼啦啦跟着七八个小伙子,其中有一个大块头,看年龄和长相不太像学生。一帮男生径直走到对坐着的男女生桌旁,耐克男生用手指着眼镜男生,问长发女生:“你就是为了他离开我?”
长发女生站起来,质问耐克男生:“我们已经分手了哦,你想怎么样?”
耐克男生一副痞子相,用手揽着眼镜男生坐下来,盯着长发女生说:“我想当着你的面,揍你男朋友一顿。”
长发女生气得满脸通红:“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你就为所欲为,这里不是原始丛林,是法治社会。”
耐克男生放肆地大笑着:“法治社会?这个城市的法律顶不上我爸爸打一个电话,法律就是个妓女,有钱人能让法律脱得一丝不挂。”
眼镜男生感觉苗头不对,端着一杯啤酒,对耐克男生说:“我们……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不是、不是男女朋友。”
长发女生对眼镜男生很是失望,气得眼泪流出来。
耐克男生接过啤酒杯,直接浇到眼镜男生头上,对着身后一帮男生说:“拖出去,揍一顿。”
宋博衍早就按捺不住,他刚要起身,却被范华阳一把按住。
范华阳小声对宋博衍说:“那个眼镜男是个怂货,揍一顿挺好。”
宋博衍大概也有同感,便坐下来仰脖干了一杯啤酒。大排档边上,传来眼镜男生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耐克男生的气焰愈发嚣张,他站起来一把拉住长发女生:“跟我走,今晚我让你去见识一下五星级酒店。”
长发女生使劲地挣扎:“你还算是大学生吗?简直就是流氓黑社会。”
宋博衍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起身怒视着耐克男生:“放开她!”
耐克男生歪着脑袋,把左侧耳朵对着宋博衍,并用左手在耳朵边做喇叭状:“你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宋博衍提高了音量:“放开她!”
耐克男生说:“再大声点儿,我还是听不见。”
宋博衍一记右勾拳打过去,正中耐克男生的左耳。
耐克男生摔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甩着脑袋,嘴里嚷嚷着:“我听不见了,听不见了,啊……出血啦!”
看到大排档里有状况,外面的男生们放开眼镜男生,呼啦啦跑进大排档,把宋博衍和范华阳围住。
宋博衍对长发女生说:“你先去外面。”
耐克男生站起来,用手擦着左耳朵流出来的血,有些惊慌:“别让他跑了,他把我耳朵打聋了,我要让他拿命来偿。”
长发女生脸现忧色,对宋博衍说:“你不要管了,你不知道他的背景。”
宋博衍说:“我知道他是一个人渣就够了。”
接下来,大排档里一通乱战,吃夜宵的同学们纷纷闪避。乱战持续不到十分钟,七八个男生统统倒在地上呻吟,唯独那个方脸大块头还在跟范华阳和宋博衍苦斗。大块头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儿,板凳、马扎、酒瓶子,什么都敢往人脑袋上砸。宋博衍和范华阳虽说还站着,可头上、脸上、身上已经被啤酒瓶划开多处,鲜血汩汩地流。直到耐克男生叫喊着大块头,让他送自己去医院,双方这才罢手。
范华阳和宋博衍搀扶着往外走时,耐克男生扶着桌子站起来,说:“有种的,把你的名字……名字报出来。”
宋博衍已经走出大排档,他转过身来,对耐克男生说:“华南警官学院宋博衍。”
范华阳说:“范华阳。”
四
郑远桥把刑侦处的案件卷宗梳理一遍,根据每个学生的特长做了编组分配。其中有两起大案,一起是留仙湖抛尸案,两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背哑铃,沉入湖底一个月左右才被发现打捞上来。另一起是凶杀案,一位叫Zeya的缅甸男人和两个手下,在本市一家五星级涉外酒店房间内被杀,现场遗留大量现金和毒品。这两起案件手段残忍,性质恶劣,案发将近一年时间,侦查工作走进死胡同。两起案件早已被新闻媒体披露出来,至今尚未破案,在市民中形成很不好的社会舆论。
郑远桥想让警官学院的应届毕业生接手这两起棘手大案,老姜听完,一边笑一边揶揄郑远桥:“好啊好啊,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郑远桥郑重地对姜处长说:“你可以藐视我的判断,但是请你不要轻视这两个年轻人,范华阳和宋博衍肯定会超越我和你,不信就走着瞧吧。”
姜处长敷衍道:“你用四年时间培养出来两个神探?”
郑远桥很认真地回道:“这两块璞玉的瑕疵就是傲娇和肆意,如果遇到好的工匠,对他俩用心打磨,用不了几年便可光彩夺目。”
范华阳作为实习生组长,接手了留仙湖抛尸案。宋博衍带着另一组实习生,接手涉外酒店凶杀案。刑侦处几名老侦查员,分别留在这两起大案专案组做业务指导。老侦查员们乐得看笑话,把案情介绍完了,便坐等这些毛孩子们出洋相。范华阳和宋博衍也没有什么新花样,首先全组人员熟悉案情,阅读询问笔录,然后重新走访询问相关人员,争取找到目击者。范华阳把走访半径扩大了一倍,两名同学为一组,对留仙湖附近的村子挨家挨户走访。案发时,正好是夏天,晚上在留仙湖游泳的年轻人居多。范华阳叮嘱每一组人员,将每个村会游泳的年轻人和夜间捕捞的渔民,作为重点走访对象。案件侦破工作刚刚铺排开,范华阳便接到郑远桥的电话,让他立刻回学校。范华阳走进郑远桥的办公室,发现宋博衍已经在里面正襟危坐,还有校长和另外两位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郑远桥脸色愠怒,他向范华阳介绍了两位中年男人,原来都是本市一流的律师。两位律师受被害人聂鹏委托,到华南警官学院来亲自递交律师函,准备以伤害致残罪起诉范华阳和宋博衍,并状告华南警官学院负有连带赔偿责任。两位律师同时声称,华南警官学院免于被起诉的唯一办法,就是开除事主范华阳和宋博衍。
范华阳和宋博衍据理力争,坚称自己是见义勇为,惩罚不良学生。
校长很是生气,送走两位律师后,对范华阳和宋博衍说:“见义勇为也不至于把人家打得耳膜穿孔,你们知道自己惩罚的不良学生是谁吗?他的父亲是富甲一方的华南木材大亨聂怀盛。”
范华阳和宋博衍只能暂时离开各自的专案组,忙着寻找当天晚上去过大排档的目击证人。他们首先找到眼镜男生,结果,眼镜男生竟然反诬范华阳和宋博衍酒后寻衅滋事。宋博衍想再揍眼镜男生一顿,被范华阳拦住,说这是一个打渣男遭天谴的年代。
接下来,两人又找到几位当晚在现场的学生,众人的口径跟眼镜男生如出一辙,都说是范华阳和宋博衍喝酒喝多了,主动挑衅聂鹏。范华阳和宋博衍明白了,聂家拖延起诉这段时间,已经收买了事发当晚所有目击证人。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另一位当事人——长发女生,可长发女生却像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再次找到眼镜男生,眼镜男生说最近没有见过她。
宋博衍对眼镜男生说:“就算你俩不是恋人,可毕竟是同学,是相互有好感的同学,万一她遭遇什么不测,你的余生会心安吗?”
范华阳对眼镜男生说:“聂家收买你作伪证,我们迟早会查证落实,到时候你要负法律责任,当然,我们也可以放你一马。”
连威逼带恐吓,二人得知长发女生是华南师范大学历史系大四学生,叫蔡萧。事发后没几天,蔡萧就向学校告假回家养病了。宋博衍找到历史系主任,主任说蔡萧没有来学校告假,是她的一个亲戚拿着医院的病历来的。当天,范华阳坐上长途客车去了红江,找到蔡萧家,发现蔡萧根本没有回家。蔡萧的父母有些紧张,范华阳安慰二老,说自己是华南师范大学的老师,前来走访即将毕业的学生,了解毕业生的家庭状况。
郑远桥顶住各方压力,坚持让范华阳和宋博衍回归专案组,并督促二人抓紧时间破案,证明自己的能力,争取能让学校网开一面。遭遇当头一棒后,两个磨刀霍霍准备大显身手的年轻人有点儿蔫儿。郑远桥鼓励他们不要轻易被打倒,要像世纪决战一样有勇有谋,还要有耐心。听到恩师提及世纪决战,两人顿时脸红,原来老师对他俩的情况了如指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由华南警官学院应届毕业生组成的十七个专案组,只有一个组的案件告破,是一个拦路抢劫的普通案件。郑远桥十分看重的宋博衍和范华阳两个重案组,案情依旧毫无进展。案情没有进展也就罢了,偏偏刑侦处的老侦查员们对范华阳和宋博衍意见还很大。范华阳的问题是把事闷在心里,很少与大家交流意见。宋博衍的问题是把所有事情都拎出来说,甚至经常在会上否定老侦查员们的建议。两人的表现形式虽然大相径庭,可老侦查员们有一个共识:这两人太傲,要吃大亏。
宋博衍的问题更多一些,据说他利用办案职权,天天泡在发案的五星级酒店的酒吧喝酒,经常喝到一身酒气回专案组开会。意见集中到郑远桥那里,郑远桥找来宋博衍谈话,问他怎么会有心思每天泡酒吧。宋博衍说他不是泡酒吧,是在破案。
郑远桥说:“没有哪个侦查员整天泡在酒吧里喝酒破案的。”
宋博衍说:“被害人Zeya和他的两个手下的尸检报告里,都提到含有大量的酒精,所以,我从他们入住酒店的酒吧入手查起,这个侦破方向没有错呀。”
“你查到有效的线索了吗?”
“我在酒吧里找到了曾经进入过案发现场的人。”
“别跟我卖关子。”
“是!酒吧里的调酒师说Zeya在酒店里住了一个礼拜,几乎天天晚上在酒吧里喝酒,有一个女人陪他们一起喝酒,那个女人叫艾利,经常在这个酒吧里泡外国人,谈好价格后直接上楼。”
“你找到艾利了?”
“找到了,但是艾利说那天晚上,她的生意被另外两个女人抢了。”
郑远桥皱起眉头:“另外两个女人?”
“是的,艾利在这家酒吧混了三年,从来没有见过那两个女人,她们是案发那天晚上才出现的,之后就消失了。”
“你赶紧说重点。”
“那天晚上,本来是艾利陪着Zeya和他的两个手下在喝酒,那两个女人突然冒出来,据说长相和气质都比艾利好,Zeya非常好色,马上撇下艾利,跟那两个美女一直喝到晚上十二点,随后就一起上楼了。”
“那两个女人有线索吗?”
“艾利的一个姐妹说,其中一个女人像是乔总的情人。”
“乔总是谁?”
“很可能是聂怀盛手下的得力干将乔梁,但是没有查到乔梁的情人。不过,艾利听到Zeya提及另外一个信息,我觉得很重要。”
“什么信息?”
“Zeya说自己是做木材生意的,艾利说木材生意做得最好的是本省首富聂怀盛,Zeya听后哈哈大笑,说自己就是聂怀盛的老板。”
“如果是通过缅甸涉毒,我带你去缅甸找一个人,没准会有意外收获。”
宋博衍的进展让郑远桥颇感得意,这是公安部确定的年度要案,老姜他们派出很多得力干将搞了半年,却没有丝毫进展,自己的学生接手半个月,居然挖掘出来一条这么重要的线索。郑远桥驾车出了市区,赶往留仙湖,他要跟范华阳做一次沟通。对于两位爱徒,本不该分远近,但是,郑远桥更喜欢宋博衍多一些,他觉得宋博衍身上有浓浓的人情味。范华阳更像一个执行力无敌的机械斗士,韧劲十足且穷追不舍,郑远桥觉得他很像《悲惨世界》里的警察沙威,捍卫法律的决心没得说,但是总觉得范华阳身上缺少点儿什么。
留仙湖距离市区七八十公里,四面环山,交通不是很便利。最后一段将近十公里的土路,碰到下雨天便泥泞不堪。留仙湖周边有五六个自然村落,人口也不是很多,能够来此地休闲旅游的人甚少。范华阳主导的专案组下了狠功夫,把留仙湖周边的村子,像过筛子一样把常住人口过了一遍。刑侦处一位驻组的老侦查员对此举很是不屑,说走访、排查、摸底是案件侦破的基础工作,这些早就做过了。
范华阳不管这些,他按照自己的思路布置工作。两周过后,一位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反映的情况引起了范华阳的注意:去年七月中旬的一个晚上,他和同村另外一个年轻人在留仙湖游泳,看到湖边停着一辆白色皮卡车,但是没有看见车里有人。等他们游到湖中心的时候,回头看到白色皮卡车车灯亮了,然后开走。当时,忽然下起了大雨,两个年轻人就游回岸边,然后回家睡觉了。第二天,这个小伙子骑着摩托车进县城,在距离留仙湖不远的土路边上,看见白色皮卡车冲下土路,陷在农田里,小伙子停下摩托车查看,发现车里还是没有人。因为事情有点儿蹊跷,小伙子留意了皮卡车车门上的字,上面写着“富通国际贸易公司”。
郑远桥听完范华阳的汇报,问道:“这条线索追下去没有?”
范华阳说:“我去了富通公司查找车辆,公司说车辆报废销户了,车管所的档案上显示,这辆车才使用三年,去年夏天冲进农田是一个小事故,不可能导致车辆报废。”
郑远桥问:“富通国际贸易公司是做什么贸易的?”
范华阳说:“这家公司做的是木材贸易,您猜猜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是谁?”
“聂怀盛?”
“是的,富通国际贸易公司是亚合联华集团的子公司,而亚合联华是聂怀盛一手创办的经济帝国。”
郑远桥盯着范华阳的眼睛:“事情竟有这般巧合,你俩喝了酒管闲事,打伤了聂怀盛的儿子,聂家把你俩起诉到了法院,开庭在即,你俩各自负责的案件,线索居然同时指向了聂怀盛!范华阳,你和宋博衍拿我当傻瓜呢?”
范华阳很是吃惊:“713杀人案也跟聂怀盛有关系?”
郑远桥说:“目前还不确定,因为我现在不能确定你和宋博衍的破案动机。”
范华阳说:“就算我俩不谋而合,有反戈一击的不良动机,那也得符合我俩的智商啊。”
郑远桥吁出一口气:“说的也是,你俩要是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也太给我这个老师丢脸了。”郑远桥脸色一正,继续说道,“抛尸案确定被害人遇害的大概时间是七月中旬,与713杀人案的时间基本吻合。从713遇害者Zeya的入关记录来看,当天他们一行应该是五个人,所以,留仙湖被抛尸的两个遇害者,很可能也是Zeya的手下。如此看来,这两起案子有必要合并。”
华南警官学院顶住压力,并为范华阳和宋博衍聘请律师,以便两人能够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案件侦破中。范华阳的“留仙湖抛尸案”专案组撤回市里,与宋博衍的“713特大杀人案”专案组合并成一个组。郑远桥把范华阳和宋博衍找来,说市局领导听了汇报后,再三叮嘱要慎重办案,要把证据落实了。
郑远桥端起水杯,喝了大半杯老树普洱,接着说:“刑侦处老姜把他的人撤回去了,这个老滑头,知道案情复杂,不想蹚这趟浑水了。但是你俩没有退路,于公于私都得顶上。于公,侦破两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于私,破案立功,争取学校不给你俩处分。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俩还不是正式的警察身份,这两起案子的幕后黑手如果真的是聂家,你们面临的阻碍将是巨大的,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现在已经有人在看我们的笑话了,说我们敢碰聂家,是自寻死路。”
五
聂怀盛在商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华南提起聂家的财富,连卖菜的小商贩都知道聂家的阿姨是开丰田轿车来买菜的。聂家经营木材起家,木材生意垄断西南三省。聂怀盛还涉足房地产,接连拿下省会城市三块最好的地盘,准备打造华南的标杆性高档社区。聂怀盛在华南是一个传奇人物,传说他自小家境贫寒,早年间,聂怀盛跟着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后来自己开始倒腾木材,渐渐把生意越做越大。
除了聂鹏之外,聂怀盛还有一个女儿,叫聂冉。聂冉是聂鹏的姐姐,在美国读大学,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回国。聂冉是自己坚持要去美国读书的,聂怀盛本舍不得女儿走那么远,可是架不住女儿犯了倔劲儿,一个礼拜没有跟他说话,当爹的便受不了了。聂怀盛最终亲自把女儿送到美国,还给女儿留下一张六位数的美金银行卡,生怕聂冉受委屈。知情人都说,聂怀盛谁也不怕,但是怕女儿。
聂冉四岁的时候,妈妈刚刚生下弟弟,便得了抑郁症,跳楼自杀了。爸爸担心后妈会怠慢两个孩子,一直没有续弦,只是从老家请来一位远亲做保姆,照料姐弟二人的衣食住行。
聂冉是个书卷气十足的女孩儿,身上兼具传统和时尚之美,这些气质的养成得益于聂怀盛的发迹。聂怀盛倒腾木材赚钱后,开始买房子搞装修,为了装点门面,他在家里弄了一个很大的书房。书房装修竣工是秋天,正好赶上秋季书市最后两天,大多数书籍论斤卖。聂怀盛用公司拉木材的货车,拉回家三千多斤中外名著。三千多斤中外名著,码满了书房三面墙壁。三千多斤书,聂怀盛一斤也没有读过,倒是让酷爱读书的女儿受益,聂冉把书房里的三千多斤中外名著读了一个遍。书读多了,聂冉越发看重精神世界的丰足,对于父亲是不是有钱倒也无所谓。聂冉是个善良的女孩儿,读高中的时候,就悄悄地资助班里两个家境贫困的同学,从学费到生活费,从零食到衣服,自己有的,两位同学也都有。资助就资助吧,聂冉生怕两位同学面子受损,她在学校里异常低调,在两位同学面前更是谨言慎行,生怕哪句话伤害到她们的自尊心。高中三年,没有同学知道聂冉的爸爸是谁,都以为她是一个家境尚可的善良女孩儿。从高二开始,她的生命几乎进入了高考倒计时,学校拼命渲染和放大高考的压力,剥夺了她读课外书的时间。高三的下半学期,聂冉已经厌倦了学校里营造的高考高压气氛,她向父亲正式提出去美国读大学。她要去美国读大学的大多数理由,是父亲听不明白的。聂冉觉得国内教育体系里缺乏对人的关爱,例如所有中国小朋友都会的一首儿歌:“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打到小松鼠……”她觉得这样的儿歌充斥着鲁莽和暴戾,既没有教会小朋友躲避比自己强大的老虎,也没有教会小朋友保护比自己弱小的小松鼠。聂冉在世界名著的海洋里已经徜徉得太久了,那些人类共同遵循的美好东西,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把她漂染成了另外一个人。
聂冉在美国读大学期间,认识了一个白人小伙子,她把麦克戏称为麦克白,麦克白喜欢打篮球。喜欢打篮球,是因为大学里的篮球男生最吸引女孩儿。麦克白把聂冉吸引来后,没有超过一个礼拜,就想跟她上床。聂冉读了三千多斤阳春白雪的中外名著,把爱情看得无比神圣,她义愤填膺地拒绝了麦克白的性要求。头一回遭遇尴尬的麦克白,非但没有死心,反而在情场上燃起了球场上的进取斗志,开始对中国女孩儿死缠烂打。出身上流社会,从小受到贵族精神熏陶,使得麦克白在追求聂冉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绅士的理智,没有霸王硬上弓。
希望一情定终身的聂冉,觉得自己的第一次一定要留给自己的丈夫。麦克白和她只是相互有好感的同学,到恋人,到丈夫,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一个想要,一个不给,这样的拍拖状态持续一年半之后,麦克白终于失去了耐心,提出分手。已经矜持成性的聂冉,虽然觉得失落,但也没有妥协。分手就分手吧,偏偏麦克白的同学多事,让他谈谈跟中国女孩儿上床的感受。麦克白倒也诚实,说自己压根就没有碰过聂冉。同学们开始取笑麦克白,说他有可能被中国女孩儿搞弯了(变成同性恋)。悲愤之下,麦克白也道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虑:他怀疑聂冉是同性恋。
自此,学校里开始盛传,静若处子的中国女孩儿聂冉是同性恋。接下来的两年,聂冉在世界各地女同学的不断骚扰中,完成了她的学业。
自美国回来之后,聂怀盛也觉察到女儿的状态不对劲儿,便让聂冉不要急于规划下一步,先在家里静养一段时间。为了哄女儿开心,聂怀盛托人从欧洲重金购买了一辆玛莎拉蒂限量版跑车,送给女儿作为生日礼物。聂冉不忍心拂了爸爸的一番好意,苦笑着接过车钥匙,心中不免暗自感慨:世间男子竟无一人懂我。
聂冉闲来无事,每日里只好开着玛莎拉蒂去滇湖边发发呆,每周去两次儿童福利院,帮忙照看一下残疾孤儿。一个周末的晚上,聂怀盛很晚才回家,身后带着两个身着西装的彪形大汉。聂怀盛神情有些严肃,他让保姆上楼把聂冉和聂鹏叫下来,当着姐弟两人的面,把两个彪形大汉介绍了一下,长脸的叫岩罕,方脸的叫阿灿,让岩罕跟着姐姐,阿灿跟着弟弟,自即日起,寸步不离。聂冉和聂鹏双双反对,都说自己不需要保镖。
聂怀盛突然声色俱厉:“不带保镖,谁都不许离开这个家半步!”
姐弟二人吓蒙了,他们从未见过父亲发这么大脾气,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接下来的日子里,岩罕和阿灿跟着聂家姐弟俩形影不离。聂冉不喜欢身后跟着一个保镖,她便尽量减少外出,除了去儿童福利院之外。聂鹏倒是挺上瘾,他本来在大学里就有一帮吃他喝他的同学围绕着,现在后面又跟着一个大块头保镖,煞是威风。聂鹏初以为,阿灿是爸爸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监视自己不要玩得过火,但是爸爸那天晚上突然发飙,让他隐隐觉得有某种潜在的危险。尤其是踏实本分的姐姐,爸爸也要硬塞一个保镖在身边,让他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聂鹏原先是住校生,自那晚之后,爸爸叮嘱阿灿,每天晚上都要把聂鹏接回家来住。保镖陪伴上学,每天早晚接送,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聂鹏原先绷紧的那根弦儿放松下来。聂鹏的左耳被人打得耳膜穿孔,聂怀盛得知后,急忙把阿灿叫来,他没有一句话是责怪阿灿的,只是详细询问了对方的情形。得知对方只有两个人,而且是华南警官学院的学生,聂怀盛才放下心来。他先是找来律师,让律师出面,狠狠整治华南警官学院两名打架的学生,底线是不要任何经济赔偿,只要对方承担刑事责任并开除学籍。随后,聂怀盛叫来总经理乔梁,让他安排人,卸掉阿灿的一条腿。
聂冉只知道弟弟在外面打架,耳膜被打穿孔,并不知晓背后还有这么多血腥故事。她依旧每周去两次儿童福利院,带着保镖一起给孩子们洗澡,陪孩子们玩游戏。儿童福利院多了一位帅哥义工,他也是每周周一周四来儿童福利院。院长介绍他和聂冉认识,小伙子英文名叫皮特,人如其名,潇洒劲儿一点儿不输好莱坞影星布拉德•皮特。皮特不仅人帅个儿高,对孩子们也极有耐心,总是主动为几个高残不能自理的孩子洗澡。更让聂冉开心的是,皮特知道她的生日,还送了她一份礼物,一个奎特娃娃玩偶。
聂冉问皮特:“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皮特说:“院长那里有每位义工的资料登记。”
聂冉瞬间脸红,低头摆弄奎特娃娃,心中早已翻倒了蜜罐子。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富有爱心的皮特,而且皮特很有礼貌,不像她身边的那些粗鲁男人。皮特看高残孩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如果心里没有爱,那种神色是装不出来的。聂冉芳心萌动,皮特便及时发出邀请,说是北京路上刚刚开了一家傣菜馆,问她有没有兴趣共进晚餐。
这世界上,哪个女人能够禁得住高大帅气又有爱心的男人的邀请呢?
两人走出儿童福利院大门,岩罕赶忙迎上来。聂冉脸色有些不自在,她让岩罕自己先回去,说她要在外面用晚餐。岩罕一脸紧张,说要跟着聂冉。
聂冉面带愠色:“我需要私人空间,请你尊重一下我好不好?”
突然,岩罕扑通一声跪在聂冉面前,带着哭腔说:“聂大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我是家里的独生子,还有爸爸妈妈需要我照顾,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阿灿呀。”
聂冉窘迫地看一眼身边的皮特,脸色涨得通红,她弯下腰把岩罕搀扶起来,问道:“阿灿怎么了?”
岩罕嗫嚅道:“阿灿……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敢说,请您体谅我们做下属的。”
看到一脸诚惶诚恐的岩罕,聂冉不忍心再去逼问,却又不愿意让他跟着自己和皮特去共进晚餐,只好尴尬地站在儿童福利院门口。皮特倒也善解人意,他对聂冉说不碍事,人多吃饭热闹。
岩罕急忙摆手:“我不敢跟你们一起吃饭,你们尽管吃你们的,我会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候着,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六
范华阳把专案组撤回市里,给同学们放了一天假。第二天,重新集结的专案组兵分三路,一路去往车管所,收集全市备案的二手白色皮卡车档案;一路前往机动车辆报废厂,调查自案发后销毁的白色皮卡车的录入信息;第三路由范华阳亲自带队,前往本市几个黑车交易市场,调查案发后交易过的白色皮卡车。第三路的侦查员有疑问,觉得白色皮卡车已经报废,怎么可能产生交易?
范华阳解释说,富通公司报备车辆报废,也可能送交报废,但是一辆刚刚使用三年的车辆,机动车辆报废厂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做手脚,篡改报废车辆的发动机号和底盘号,重新进行交易并使用是大有可能的。
果不其然,三天后,范华阳便从市郊一个镇办电镀厂里起获了富通国际贸易公司报废的白色皮卡车。如其所料,车辆在报废厂被偷运出来,经过地下二手车市场卖出。范华阳找到一家可靠的汽修厂,在两名汽修工的协助下,将白色皮卡车辆肢解开来,寻找死者可能渗透在螺丝或者轴承里的血液痕迹。留仙湖打捞上来的两名死者身上都有致命刀伤,如果白色皮卡车是作案车辆,车上不可能不留下线索。经过两天两夜的筛检,终于在白色皮卡车的左后轮减震弹簧上提取到血液痕迹。范华阳急忙将提取物样本送刑侦技术中心核检。送检路上,范华阳接到郑远桥的电话,约他晚上七点在郝菊花过桥米线店见面。
范华阳赶到米线店时,郑远桥和宋博衍已经吃上了米线。郑远桥的口味偏清淡,碗里只放了一点儿香菜和小葱调味。宋博衍的碗里漂着一层厚厚的红油,辣得鼻子尖上聚了一片细密的汗珠儿。看到范华阳进来,郑远桥让服务员再上一份米线。范华阳和宋博衍属于学生身份,没有工资,办案经费实报实销,所以每遇消费,都是郑远桥买单。
范华阳对服务员说:“多加一份牛肉。”
宋博衍把一根米线嘬进嘴里,嘴唇沥出红色的辣油滴回碗中,他抬起头对范华阳说:“真鸡贼,我怎么没想到……服务员,再来一碗米线,多加一份牛肉。”
范华阳对服务员举起三根手指:“再来三碗,都要双份牛肉。”
郑远桥佯作忧虑状:“以后都在学院食堂开碰头会。”
宋博衍吃完后掏出一盒中华烟,抽出一根来自己点上,惬意地吐出一个烟圈。
郑远桥斜睨着餐桌上的中华烟,说道:“案子没破,坏毛病倒是长了不少,这还抽上中华了。”
宋博衍干笑一声:“朋友送的。”
宋博衍抓起桌子上的中华烟,准备往口袋里装,却被范华阳伸手夺过去。
范华阳说:“既然有朋友送烟,这盒就归我了。”
郑远桥招呼服务员收走碗筷,并对范宋二人说道:“赶紧汇总一下各自案情的进展。”
宋博衍坐直身子:“我先说吧,我在官渡发现一栋聂怀盛的别墅,别墅表面看起来很安静,但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还有人往里面送盒饭,从盒饭数量到进出别墅的人数来看,这里面应该关押着一个人。”
聂怀盛问道:“关押着谁?”
宋博衍说:“凭我的直觉,应该是蔡萧。”
聂怀盛说:“你不能凭直觉办案,说说你的信息来源。”
宋博衍迟疑一下,说道:“是聂怀盛的女儿聂冉带我去的,本以为那栋别墅里没有人,结果发现住着好几个人,接下来,我派人监控了那栋别墅。”
范华阳说:“等等,你跟聂怀盛的女儿本来想去一栋没有人的别墅……这是几个意思?”
宋博衍瞪了范华阳一眼:“关你屁事!”
范华阳嬉笑道:“只要是与案情相关,就算是屁事,我也得了解一下。”
郑远桥脸色略显凝重,对宋博衍说:“感情是逻辑的天敌,你若是把个人情感掺和进案件里,那就太愚蠢了。”
宋博衍辩解道:“我不惜牺牲色相办案找线索,老师非但不表扬,还在这儿埋汰我,公平吗?”
郑远桥冷冷地说道:“聂怀盛能够建构一个商业帝国,绝非等闲之辈,你自作聪明私下接触他的女儿,这是在火中取栗!”
范华阳趁火打劫道:“富贵险中求嘛,怪不得抽上中华烟了,敢情是傍上豪门大小姐了,嘿嘿!这凶杀案没准能办成喜事。”
宋博衍怒目圆睁:“你放屁!”
突然,范华阳的手机响了,他冲着宋博衍说:“稍等,你再放。”
郑远桥摇了摇头:“你俩怎么就像长不大的孩子呢!”
范华阳很快接完电话,他看了一眼郑远桥和宋博衍,说:“皮卡车上提取到的血迹,跟留仙湖沉尸死者的血迹完全吻合,我们该收网了。”
郑远桥说:“我们距离聂怀盛还很远,现在收网非但摸不到聂怀盛,而且很可能反被其伤。”
范华阳问道:“我们就这么坐着干等?”
宋博衍说:“聂家已经起诉我和范华阳了,我们应该在法院开庭之前出击。”
郑远桥说:“再找一个突破口,突破口越多,他的堡垒就越容易被攻陷。”
华南的春天来得比较早,冬樱花刚刚凋谢,红嘴鸥便飞来了,热闹的喧嚣一波接着一波。恰逢周一,百无聊赖的聂冉约了皮特,一同去滇湖喂红嘴鸥。这一回,岩罕没有跟来。
皮特打趣问道:“你的保镖去了哪里?”
聂冉说:“经过多次抗议,我爸爸把保镖撤了,想我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整天有一个保镖跟着,真是怪怪的。”
皮特说:“每一个父亲都想给女儿最好的保护,免得被坏男人欺负。”
聂冉笑着问皮特:“也包括你这样的坏男人吗?”
看着聂冉如花般的笑靥,皮特忍不住伸出胳膊将她揽入怀中。聂冉乖巧并顺从地依偎在皮特胸前,像一幅经典的爱情画卷,怡人又养眼。皮特和聂冉已经跨过男女关系最重要的一步,就在前天周末。两人约了周末共进晚餐,在兰巴赫西餐厅用完晚餐后,皮特送聂冉回家。红色的玛莎拉蒂开到聂府别墅前,皮特准备下车,却被聂冉一把拉住手。两个年轻人四目相对,眼神里瞬间迸出激情的火花。
聂冉微微有些脸红,她轻柔地对皮特说:“抱抱我……好吗?”
这一抱便纠缠了半个钟头,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几近不能自制。
皮特从聂冉嘴里拔出舌头,问道:“我们去开房?”
聂冉娇羞地点点头,然后叮嘱道:“去香格里拉吧,那里的早餐咖啡不错。”
皮特说:“我喜欢官渡那边的风景,早晨可以看见敞亮的阳光,可是那边没有太好的酒店。”
聂冉突然打开车门,对皮特说:“稍等我一下,我回家拿点儿东西,马上出来。”
聂冉进入别墅待了不到五分钟,便旋风般地回到车中,并对着皮特晃了晃手里的一串钥匙说:“我家在官渡有一套别墅,早就装修好了,一直没有人住,我们今晚就住那里。”
半个小时后,红色玛莎拉蒂开进官渡别墅区。在打开别墅的厅门后,聂冉忽然闻到一股香烟的味道,自言自语道:“肯定是我弟弟来过,这股烟味儿……”
皮特不等聂冉打开窗户,便把她拦腰抱起来,上了别墅楼梯。循着光线柔和的夜灯,皮特把聂冉抱进走廊最里面的卧室。两个火烧火燎的年轻人双双摔倒在床上……
皮特递过来一把碎面包屑,聂冉接在手里,冲着头顶上空逡巡的红嘴鸥扬洒上去。红嘴鸥呼啦啦地飞聚过来,有的鸟儿的翅膀甚至碰到聂冉的头发,惹得女孩儿既紧张又兴奋。望着聂冉涨红的笑脸,皮特内心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他回想起前天晚上官渡别墅的一幕:趁着聂冉熟睡之后,皮特悄悄起身下楼。他顺手从酒柜里拎出一瓶红酒,拿在手里当武器,转身朝地下室走去。刚才进门的时候,他比聂冉更早地嗅到香烟味儿,并看到通往地下室的门虚掩着,便知道蹊跷在地下室。进入地下室,夜灯不甚明亮,皮特伸手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就在亮灯的瞬间,一个男人架着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影迅速闪过地下走廊,样子很像是蔡萧。
皮特喝问一声:“是谁?”
地下走廊又出现另一个男人,正是长脸岩罕。岩罕冷着一张长长的马脸,问道:“皮特先生到地下室干吗?”
皮特举起手中的红酒瓶,说:“哦,我找开瓶器。”
岩罕拾级走上楼梯,边走边说:“开瓶器在厨房里,我带您去找。”
皮特只好转身上楼,岩罕紧跟在他的身后。在别墅的厨房里,岩罕找到一只海马刀,丢给皮特,脸上的神色依旧是冰冷的。皮特接过海马刀,熟练地开酒封,拧木塞,打开红酒。皮特摘下两只倒挂在酒杯架上的红酒杯,斟了半杯红酒递给岩罕,岩罕摇了摇头,说自己不喝酒。
皮特坐在餐台的吧椅上,小酌一口红酒,说道:“我本以为这栋别墅里没有人。”
岩罕瞅了一眼地下室,说道:“我们在附近的公司加班,太晚了回不了城,就在地下室过夜了。”
是的,皮特就是宋博衍。
一只贪吃的红嘴鸥落在聂冉手上,啄食她手里的面包屑,惹得聂冉发出一长串爽朗的笑声。宋博衍刚刚点上一支香烟,便听到手机提示音,他打开手机,发现是郑远桥发来的一条短信:三天后法院开庭,准备应诉。
七
范华阳征得郑远桥同意,依法传唤富通国际贸易公司法人乔梁。亚合联华集团是富通国际贸易公司的母公司,董事长是聂怀盛,乔梁是总经理。乔梁是跟随聂怀盛一起创业的元老,是聂怀盛商业帝国的二号人物,统管日常商务运营。有人说乔梁是聂怀盛的左膀右臂,对聂怀盛死心塌地。也有人说,乔梁早已把董事长聂怀盛架空。不管哪种说法是真的,传唤乔梁相当于动了聂怀盛,郑远桥和范华阳心里十分清楚。郑远桥担心范华阳经验不足,便亲自参与了对乔梁的讯问。
乔梁中等身高,略瘦,微秃,长了一张不笑不说话的小圆脸,脸上的五官也是平淡无奇。讯问是从半夜时分开始的,被关了十几个小时的乔梁倒也平静,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装满烟蒂,烟灰缸外却不见一点儿烟灰。郑远桥和范华阳走进讯问室的时候,乔梁刚刚掐灭一个烟蒂,眼神中露出一丝中年男人常有的倦态。
郑远桥示意看守的警察倒掉烟灰缸,并对乔梁说道:“你的烟瘾太大了,应该戒烟,不到五十岁戒烟,身体机能还有可能恢复。”
乔梁友好地笑了笑:“快三十年烟龄了,不容易戒掉的。”
郑远桥说:“香烟不像毒品,有那么大的危害,容易戒掉。”
范华阳不由得暗暗佩服老师,随便切入一个话题,既能体现出对人的关爱,又能引入主题,这些高级的谈话技巧必须耳濡目染才能切身体会。范华阳展开笔记本,还没写两个字,手机便震动起来,他打开手机,看到是宋博衍发来的短信:抓紧时间突破,我们一旦在法庭上败诉,连警服都穿不上了。
范华阳在短信里回复道:少安毋躁,正在讯问中。
郑远桥和乔梁继续不疾不徐地聊着天,状态颇像两个相识不久却又很健谈的人在闲聊。其间,范华阳起身两次出去抽烟。因为老师郑远桥刚刚跟乔梁聊了抽烟的危害,他不好意思当着老师的面抽烟。
范华阳第二次抽完烟回到讯问室,已经是凌晨五点钟,这个晚上,三个男人没有打一个哈欠,说明大家的注意力都很集中。
郑远桥放下保温杯,突然直截了当地问乔梁:“刚刚使用了三年的白色皮卡车为什么着急报废?”
乔梁说:“那么大的公司,一辆国产皮卡车报废,这种小事,怎么会报到我这里呢?”
郑远桥凝视乔梁良久,问道:“到不了你那里,你怎么知道是辆国产皮卡车?”
范华阳接着郑远桥的话说道:“因为你们公司不仅有国产皮卡,还有两辆进口的福特皮卡。”
乔梁沉默一会儿,用手指着桌上的烟盒,并用眼神征询郑远桥。郑远桥伸手把烟盒推向另外一侧,拒绝了乔梁抽烟的要求。乔梁眼神一暗,宽大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儿。范华阳心中暗自为郑远桥喝彩,他觉得老师进退得当,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亏,每一步都做得恰到好处。
郑远桥打开保温杯,往盖子里倒了一杯浓浓的普洱茶,而后起身从门口的桌上拿来一只纸杯,斟满一杯普洱茶,递给乔梁。
郑远桥重又坐下来,端起保温杯盖子,轻轻吮一口普洱茶,说道:“别抽烟了,喝茶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乔梁端起纸杯,喝了一口郑远桥的普洱茶,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喜欢熟普。”
郑远桥把杯盖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悠悠地说:“世界上的第一杯熟普,肯定不是拿来当茶喝的,而喝它的人也应该知道茶坏了,因为正常的茶不应该是这样的味道,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汤色。可世间事偏偏就是这么诡异,发霉发酵的坏茶喝下去后,竟然诞生出一个全新派别的普洱茶。纳豆、酵素水、臭豆腐、臭鸡蛋、臭鳜鱼都属于此类由好至坏,再由坏涅槃成美味的食物。所以,简单的吃吃喝喝也应该葆有一种辩证的哲学观。”
郑远桥又给乔梁倒了一杯普洱茶,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矛盾其实不应该成为矛盾,例如人类最激烈的矛盾是战争,可绝大多数人是不需要战争的,战争往往是少数政客和野心家绑架普通人的手段。我们作为普通人身处其中,常常是野心家的棋子和炮灰,我们被利用、被牺牲、被消灭。”
乔梁喝完杯子里的茶,用手捏扁纸杯,并在手里来回揉搓着。郑远桥似乎颇有耐心,他起身又取来一只纸杯,倒满茶后放在乔梁面前。
乔梁把手中捏瘪的纸杯拍在桌子上,突然对郑远桥说:“你的话外之音我全懂,我想知道……我坦白之后,是不是可以戴罪立功?”
郑远桥说:“只要在法律框架范围之内,配合我们的侦查工作,若有重大立功表现,完全符合将功补过的政策。”
乔梁使劲吞咽下一口口水:“我也有条件。”
郑远桥问道:“什么条件?”
乔梁说:“在你们没有确凿证据扳倒他之前,你们不能给我录音,也不能做询问笔录。”
郑远桥思索片刻,说道:“我知道你有害怕被打击报复的顾虑,这样吧,我们先聊聊看,我要看你给我撂了什么。”
乔梁看了范华阳一眼,对郑远桥说:“我只会跟你一个人聊,其他人我信不过。”
郑远桥说:“这不符合司法讯问程序。”
乔梁说:“那就不谈了。”
郑远桥抿了一口茶,用眼神示意范华阳出去。范华阳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屁颠屁颠地走出讯问室。坐在讯问室外面的台阶上,范华阳一手掏手机,一手掏香烟,点烟之际给宋博衍发去一条短信:撂了!
天亮时分,宋博衍赶到讯问室,跟范华阳一起坐在台阶上等老师郑远桥。两人抽完一包烟,讯问室的门才打开,郑远桥一脸倦态地走出来。
宋博衍急吼吼地问道:“老师,这回该收网了吧?”
郑远桥望了一眼初升的朝阳,悠悠地说:“理论上是该收网,可我们手头上没有一个能够直接击倒聂怀盛的实锤。”
范华阳说:“收网后才知道收成,才有足够的实锤。”
宋博衍问道:“乔梁没有撂出聂怀盛?”
郑远桥说:“撂了,但是撂的有点儿出乎我的意外,而且只是我们两人的私人谈话,我想再等一天,拿到一份乔梁的口供笔录再收网。”
范华阳说:“我们不拿下聂怀盛,乔梁肯定不会在口供笔录上签字。”
宋博衍说:“今天不动手,我和范华阳明天就得上法庭应诉。”
郑远桥把保温杯塞进公文包,说道:“我先去一趟市局,让局长跟省委领导汇报一下,你们俩准备好人手,等我的消息。”
郑远桥一离开,范华阳和宋博衍便分头打电话,通知各自专案组协同特警队快速集结,等待郑远桥的行动指令。布置完毕,突然有两个中年男人闯进来。其中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气势骄横,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宋博衍。宋博衍看到名片上的名字是邱松,身份是亚合联华集团法务部主任兼首席律师。
邱松推了推塌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对宋博衍和范华阳说道:“警方传唤我们集团的乔总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你们如果还不放人,我们将向法院起诉。”
宋博衍把邱松的名片扔到地上,说道:“乔梁涉嫌犯罪,我们准备对他办理收审手续。”
邱松掏出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说道:“在律师没有看到收审手续前,你们警方已经涉嫌非法拘禁公民,喂!是司法局梁局长吗……”
范华阳把宋博衍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老师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
宋博衍掏出手机来:“我给老师打电话。”
宋博衍拨通郑远桥的手机,手机一直处在等待接听状态。宋博衍拨打第二遍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听手机,却不是老师郑远桥。接听电话的人自称是市立医院急诊科的医生,他说手机机主刚刚遭遇严重车祸,医院正在对其全力抢救……
八
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范华阳和宋博衍隔着玻璃窗看到郑远桥,老师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参与抢救的医生说郑远桥左侧大腿骨和左臂桡骨粉碎性骨折,髋骨骨裂,四根肋骨骨折,脾脏破裂,这些都不算是致命伤,关键是颅内出血和脑损伤尚无法确定伤害程度。
从医院出来后,宋博衍和范华阳赶至车祸现场。车祸发生在一个偏僻处的三岔路口,几名交警正在用皮尺测量现场。郑远桥的丰田轿车被一辆水泥罐车撞到变形。交警介绍,水泥罐车是从一条岔路口冲出来,将丰田轿车直接撞到墙上的。
范华阳抬头看一眼四周,问交警要监控录像。交警说这个路口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
宋博衍问:“水泥罐车司机呢?”
交警说:“肇事司机已经逃逸,水泥罐车属于城建集团,已经派交警前去调查了。”
范华阳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看守所打过来的,说是市局领导要求立刻释放乔梁。范华阳作为一名尚未毕业的学员警察,心知自己的斤两,他无奈地抬起头用眼神征询宋博衍。宋博衍接过范华阳的手机,对着手机说:“你们答应领导即刻放人,但是务必拖延一个小时后再放人,就说要办理手续,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宋博衍说完挂断电话,对范华阳说:“成败在此一搏。”
范华阳接过手机,问道:“收网?”
宋博衍咬着牙说:“我怀疑老师出车祸是被人设计的,不收网的后果,就是咱俩明天在法庭上败诉,连穿上警服的机会都没有了。”
宋博衍说完,盯着范华阳看,等他下决心。
范华阳把半截香烟扔在地上,狠踩一脚,说道:“为老师报仇,为咱俩洗冤!”
宋博衍说:“拔高一下,不为私利,为了捍卫法律!”
所谓的收网,是郑远桥和范华阳、宋博衍事先计划好的,一旦掌握实锤,便三方出击:乔梁、蔡萧和聂怀盛。因为在报废的白色皮卡车上找到与留仙湖死者吻合的血迹,相当于掌握了乔梁的实锤,所以先一步传唤乔梁。乔梁撂出聂怀盛,相当于掌握了聂怀盛的实锤,多了一个突破口本该收网,可稍一迟疑就有了突如其来的变故。
宋博衍感觉到黑暗里探出一只大手,正伸向他的脖子。刚才,他带专案组和特警队出发的时候,专案组唯一的老侦查员老刘问他执行什么任务。宋博衍说去官渡别墅区解救人质。
老刘问:“是谁的别墅?有没有办理搜查证?”
宋博衍说:“是聂怀盛的别墅,去解救人质用不着办理搜查证。”
老刘说自己孩子阑尾炎住院了,他要去医院陪孩子,便告假离开了。于是,宋博衍带着专案组一帮师兄弟和特警上路了。临近官渡别墅区,宋博衍与负责监控别墅的师弟联系,确认别墅里有两个男人加人质。宋博衍刚挂电话,负责监控的师弟又打来电话,说是聂家的大小姐刚刚进入别墅。
宋博衍登上特警队的防暴车,掏出他手绘的别墅草图,为特警们提供突击方案,并叮嘱要保护好别墅内两位女士的人身安全。队长应承下来,打了一个响指,便带着他的特警队下车了。五分钟后,宋博衍和特警队冲进别墅,别墅内的场景让宋博衍坠入云雾,蔡萧和岩罕加上另一个男人正在餐桌上品尝红酒,每个人都神情自若。
宋博衍径直走到餐桌前,对蔡萧说:“我们是来解救你的。”
岩罕一把揽过蔡萧的肩膀,对宋博衍说:“我女朋友很安全,不需要你解救。”
蔡萧端起酒杯,笑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就在宋博衍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聂冉款步走下楼梯。她走到宋博衍跟前,把一件宋博衍落下的黑色T恤衫扔过来,紧接着抽了宋博衍一记清脆的耳光:“皮特先生,你是借办案的机会睡我,还是借睡我的机会办案呢?”
说罢,聂冉走出别墅。专案组的师兄弟和特警队队员们齐齐地望着宋博衍想问他要一个所以然。宋博衍无言以对,他抓起餐桌上的一瓶红酒,咕咚咕咚灌下两大口,他感觉到黑暗里的那只大手已经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与宋博衍相比,范华阳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儿去。专案组的老侦查员老辛得知范华阳的行动计划后,没有找借口请假,而是直接去请示领导了。范华阳知道时间拖不起,不待老辛的请示结果,便带队冲进亚合联华集团总部大楼。聂怀盛正在会议室召开集团高层会议,范华阳带着特警队突然闯进来,走到聂怀盛跟前,对他宣布道:“聂怀盛,你涉嫌谋杀案,现在对你进行收审抓捕。”
聂怀盛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涉嫌谋杀?”
范华阳指着一旁的乔梁,对聂怀盛说:“你的手下乔梁指证,留仙湖沉尸案是受你指使的。”
聂怀盛转头看着乔梁:“有这回事吗?”
乔梁笑道:“简直是无稽之谈,警察想破案想疯了吧,哈哈哈!”
这时,亚合联华集团法务部主任邱松走过来,站在范华阳跟前,说道:“请出示你的证件和收审手续。”
范华阳说:“我有确凿的物证人证,不需要收审手续。”
说完,范华阳便掏出手铐,准备给聂怀盛戴手铐。此时,会议室门打开,局长赵铎、刑侦处处长老姜和侦查员老辛走进来。
老姜对范华阳喝问道:“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不?”
不待范华阳回答,老姜对着特警队一挥手:“收队!”
范华阳举着手铐正要解释,却被老姜劈手夺走手铐。
老姜对范华阳说:“专案组解散,学员明天回校报到。”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