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的花园
文/晓音

如果我再年轻十岁,肯定会为他着迷。他也就二十出头吧,偏瘦,但骨架匀称,让他的身材显得很有型。看着你的时候,他的眼睛微眯,嘴角似笑非笑。他的嗓音很好听,也很会说话,知道怎么能讨你喜欢。刚才他突然出现在我姑妈的花园里,我没有马上想起他是谁。我想我的表情有点儿紧张,他赶紧自我介绍说他叫张蒙,是邻居雇来打理花园的。

哦,是的,我想起来了,两天前他恰巧经过姑妈家门口,姑妈还给我们做过介绍。我尴尬地冲他笑笑:“我的车被撞翻了,一个月前……”我指指自己的脑袋,“受伤了,记忆力……出了点儿问题。”我强忍着才没哭出来。受伤的不仅是我的脑子,还有我的人生。

张蒙的笑容让人宽慰:“我妈的记性也特差。可她是护士,不能丢三落四,所以她把重要的事都写在医用手套上。她的记性也遗传给了我,你看,”他向我伸出左手,“我也把重要的事记在手上,不过,手上没多大地方,尽量简化。”

他的左手背上用简单的两三笔勾勒出一个脚丫子的形状,我有些迷糊。他冲姑妈家西边那座别墅眨眨眼,我笑了。他指的是大脚阿姨。大概是大脚阿姨请他今天去帮忙吧,他怕忘了。姑妈所在的这个别墅区位于半山腰,环境好,空气更好,得知我出了车祸,她命令我过来休养一阵。包括姑妈在内,这里住的都是不差钱的人。大脚阿姨是姑妈的西邻,中年寡妇,不仅脚大,身材也十分壮硕。平时她是一个人住,现在正好是暑假,上大学的女儿回来陪她了。我见过那个女孩儿,她的脚可一点儿也不大。

张蒙给这里的邻居们都起了绰号,我认为是善意的,就像一个调皮的大男孩儿无害的恶作剧,你根本没法生他的气。姑妈家对面的汪太太三十岁上下,离了婚一个人住。张蒙管她叫多多妈,多多是汪太太养的一条小泰迪。多多妈家旁边住着陈先生两口子,陈太太是律师,事务所在城里,只有周末才回来,平时不常见到,所以她侥幸躲过去了。陈先生就没这么幸运了,据说他是个作家(可惜我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一天到晚都醉醺醺的,张蒙管他叫强尼大叔(著名威士忌品牌Johnnie Walker,直译就是强尼走路,陈先生家门口的垃圾箱里满是这种酒的空瓶子)。哦,补充一点,强尼大叔是张蒙的雇主。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比较清闲,愿意自己动手打理花园,但强尼大叔例外,他的时间都被走路的强尼占用了。

姑妈家东边住着方太太,但我从没见过方先生。姑妈提起她时,语气有些鄙夷,甚至怀疑方先生是否存在,换句话说,她认定方太太是被包养的二奶。张蒙则管方太太叫炸弹夫人。这让我有点儿费解。不过,炸弹夫人的气场的确强大,到哪里都喜欢当主角儿,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漂亮女人都像炸弹一样危险,我想也许张蒙是这个意思,对于很多男人来说,这样的女人就是人肉炸弹。毫无疑问,大脚阿姨、多多妈,当然也包括我姑妈,对这位炸弹夫人都不怎么看得惯。至于强尼大叔,他每天忙着和强尼一起走路,没工夫对别人评头论足。

也许有人会问,张蒙有没有给我姑妈起绰号?好吧……我姑妈的绰号叫永远正确奶奶。对此,我不便评价。

虽然张蒙是强尼大叔雇的,但他不介意在几位邻居有需要的时候去帮个忙,强尼大叔也不介意(他只介意强尼的年份)。因此,张蒙成了这一带的邻居们最欢迎的人。他是那么可爱,那么善于讨人欢心,而且完全出于自然、毫不做作,甚至包括我,有时看见他在对面花园忙碌的身影,心中都有点儿小期待——多希望他能过来和我聊聊啊。当然,风言风语也是有的。比如多多妈对他过分殷勤的招待,一向孤傲的炸弹夫人对他的另眼相看,大脚阿姨也对自己的宝贝女儿盯着这个大男孩儿发呆的神情表示不安……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花肥箱附近发现了大男孩儿的尸体,他的后脑遭到重创,凶器是一把园艺锄。根据那些流言蜚语,调查此案的警官没费多大劲儿就锁定了三个嫌疑人——没错,就是大脚阿姨、多多妈和炸弹夫人。但三位女士都否认案发当天和大男孩儿见过面。警官来姑妈家例行询问的时候,我问警官,大男孩儿的手上有没有字迹或涂鸦之类。警官露出困惑的表情:“你怎么知道的?是的,他的左手背上写了四个2,是电话或车牌的尾号吗?我们查过了,附近的邻居没人有这样的号码,不论车牌还是电话。”

我马上明白了那几个数字的含义。可怜的孩子,他是那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因此他总是想方设法取悦别人——他也善于这样做,对每个人都是如此,从不厚此薄彼。但他还不懂,独占欲是人生的毒药,孤独感则是这副毒药的催化剂,让它拥有了毁灭一切的力量……

好了,读者朋友,您应该知道凶手是谁了吧?那么,下期见。

(11月30日截止答案,参考答案见第12期,“十一月侦探榜”见2018年第1期)

责任编辑/季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