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台架在中国头上的“抽水机”——数万亿资金流在这台“抽水机”里昼夜流转,源源不断从中国流入境外赌博集团囊中。名不见经传的黑龙江省农垦警察长途奔袭马尼拉,与凶险狡诈的赌博集团展开你死我活的较量……
马尼拉很危险
元月的菲律宾依然保持着三十摄氏度以上的气温。来自黑龙江省公安机关的五名中国警察第一次踏上菲律宾的土地,其中两人来自省公安厅,三人来自黑龙江省垦区公安局。
马尼拉市中心,三座大厦高耸入云,里边密布的各类赌博公司有一个鲜明的特点——他们的业务只针对中国大陆。
云端中的三座大厦即使在夜间也是灯火通明,中国警察老徐、大石、小程仰着脑袋,不由自主张开嘴巴、瞪大眼睛。一条曲曲弯弯的云柱从三座大厦顶部伸向夜空,这使得他们三位联想到抽水机,一台架在中国头上的“人民币抽水机”。
“马尼拉很危险,不要进入贫民窟,尤其是在夜间……”领事馆工作人员不厌其烦地叮嘱他们。
马尼拉的确是一个很特殊的城市,这个城市只有云端之上的东西值得一看,而在地面四顾,却是贫民窟密布,比如这三座大厦的背后。看了这样的景象,几位来自中国的警察马上判断出,这里的社会治安一定隐患密布。
混乱的贫民窟最能代表这片土地上的无序与贪婪。马尼拉街头劫匪的作案对象往往是中国和韩国人,他们知道这两个国家的人经常随身携带大量现金,打劫习惯于刷卡的欧美或日本人难得有什么收获。这些劫匪竟然非常善于区分中国人、韩国人或日本人的特征。
就在老徐、大石、小程抬头仰望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劫匪抢了大石的手包飞奔而去。事发突然,但他们处变不惊。大石和小程迅速追上劫匪,大石一把夺回手包,在劫匪掏出手枪的一刹那,小程则用力一扭对方的手腕,随后跟上的老徐一脚将掉在地上的手枪踢出老远。三个警察配合默契,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好像事先演练了无数遍似的。
不过,这样的亲身体验也让他们意识到,马尼拉真的很危险。在这个风光旖旎的群岛国家,几位来自黑龙江的中国警察感受到的,除了凶险,没有其他。身在异国他乡的中国警察能否顺利完成任务,还是一个未知数——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找到七名涉嫌网络赌博的嫌疑人。
中国警察在马尼拉街头惊心动魄的时候,乌齐、曾祥和郭博等人正享受着他们的快活。他们的国籍都是中国,曲曲弯弯的人生路,使他们成了跨国网络赌博公司的高级白领。
虽然是赌博公司高管,其中乌齐已是公司的财务总监,但他们和当前很多人一样,都是地道的手机控。出于职业需要,他们自然希望手机通讯录中的好友名单越长越好。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微信和QQ好友名单里,多了几位来自黑龙江的农垦警察。当然,这些农垦警察用的都是美女头像。
乌齐、曾祥、郭博等人都是贼心满满的人,也是色心无度的人,他们喜欢和陌生美女聊天,也喜欢和她们发生各种各样的故事。周末不忙的时候,乌齐等人的手下会从国内重金定制美女来到马尼拉,消费过后再送对方回国。为什么甘愿花费这样的代价呢?因为钱对他们来讲不是问题,但菲律宾女孩儿的相貌与风情却是个大问题。所以,才会有他们重金买春的荒唐。
在菲律宾的日子,透过自己别墅的窗户,乌齐似乎看到家乡那片辽阔的草原,看到那里的羊群和马群。菲律宾这片土地上生长着形态各异的植物,乌齐苦心奋斗换来的这幢别墅被绿色包围着,他已经把妻儿父母全部接来。可乌齐依旧想念那片草原,只是,他永远也不想回去。
乌齐的家乡在内蒙古。他家的那个村子,在一条名叫霸王河的大河旁。霸王河河水滚滚流淌,乌齐却不是那里的霸王,他在那里活得一直憋屈,从在那里出生,直到最后离开,一直憋屈。这种憋闷也说不出具体缘由,直到有一天乌齐在网络赌博世界里独霸一方时,他的那种憋闷才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赌博公司老板是个英国人,每次老板接见,都坐在大厅里很深的地方,而且总是逆光状态,乌齐从没看清他到底长得什么摸样。老板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制度,这套制度驾驭着公司里的每一个人,同时也分配给每一个人丰厚的薪水报酬。
老板虽然是英国人,但乌齐负责管理的赌博网站最大的受益者却是菲律宾方面,不过,乌齐从不思考英国老板和这个国家的关系,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乌齐一路攀爬,直至升为财务总监,这时候,金钱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数字。虽然不会像英国老板那样乘坐私人飞机飞来飞去,但乌齐的生活也是富豪级别。像他的老板一样,在这个体系里,乌齐也驾驭了很多人,比如曾祥、郭博,还有许多支付公司、地下钱庄……
2015年夏天,乌齐的父亲回了趟内蒙古,这是草原最美的季节。他总会在这样的季节回去,每天躺在霸王河边的草原上大醉不醒。
“乌齐没和你一起回来?”沉醉中,乌齐的父亲被来自黑龙江的警察叫醒。
老头儿对此极不高兴。他当然不会提供与儿子有关的任何信息,对警察的态度更是非常蛮横:“你们都出去,有事儿找我儿子去问。”
黑龙江警察风尘仆仆赶来,却没有任何收获。为了侦破这一系列网络赌博案件,他们的足迹踏遍全国二百多个市县,不顺利的事儿和满脸灰的事儿,他们遇到得太多了。他们心平气和地告诉老头儿:“乌齐不可能躲一辈子,但我们警方会惦记他一辈子。别以为他在菲律宾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了,只要他还没归案,就要一直提心吊胆过日子。”
草原的阳光照在老头儿脸上。老头儿有些忧郁,但语气依然自信:“吹牛吧你们……”
乌齐与警方的博弈早已开始,双方都非常清楚,到底是谁能耐大,早晚会有定论。
“来了,就让他们有来无回!”曾祥说这话的时候,透出一股霸气。
乌齐很认可他的想法,马尼拉这地方,无缘无故死个人很正常,根本没人去破案。为了迟早要面对的那场较量,乌齐准备了专项资金,同时安排曾祥和马尼拉黑帮取得联系。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他们绝对不能输。
英国老板外表很随和,那是因为乌齐是一部运转良好的赚钱机器。乌齐心里清楚,一旦老板感觉他是多余的,一旦老板意识到他会给自己带来危险,马上就会像扔垃圾一样把他们几个甩掉,甚至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的尸体扔到大街上——乌齐和曾祥等人掌握了跨国赌博集团太多的秘密,如运转流程、后台软件、人员布局状况,老板不会把他们留给中国警察。
乌齐更加清楚,国内警方一定会派人来菲律宾,不找到他们不会罢休,而且会注销他们的护照,令他们成为非法滞留人员,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就是被移民局遣返。
如何不被遣返?答案只有一个字——钱。
当然,最安全的办法还是乖乖和国内警察回去,因网络赌博被判刑,一般不会太重;可一旦回国,滚滚的钞票此生就永远和自己绝缘了,乌齐不甘心。乌齐不想回到霸王河边,像一只小虫子那样生活。所以,乌齐要奋力一搏。
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老板。要得到英国老板的保护,首先要让老板看到自己的价值和决心。乌齐带着真挚的感情,用流利的英文和老板说明了情况,英国老板鼓励他:我会做你的坚强后盾。
这意味着,即使自己被菲律宾警察抓了去,英国老板也会大把花钱让他获得自由。英国老板非常自信,菲律宾这个地方,几乎没有金钱办不到的事情。他已经感受到了乌齐的忠心耿耿,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他甚至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依旧乘坐私人飞机飞来飞去,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马尼拉很危险,尤其是在乌齐做出某个决定的时刻。那些正在寻找他的中国警察们,那些已经身在马尼拉的中国警察们,他们所面临的潜在危险开始成倍增长。小程、大石、老徐等人对此全然不知,毕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办案,虽然压力不小,但他们的紧张感很容易被满眼的异国情调转移。尽管马尼拉点缀式的繁华外表下更多的是无度的混乱,但这些在大家眼中都可以归为还算是比较新鲜的异域风情。此刻,他们对困难估计有余,对危险倒是没有考虑太多。
目前几位中国警察要做的事情,首先是获得乌齐等人的IP,这要通过菲律宾警方才行,他们不帮忙是不好办的。菲律宾警方负责网络的官员对中国警察很客气,但客气的背后是明显的犹豫。对方边说话边抽着香烟,吞云吐雾,语言表达也是云山雾罩。最后对方提出了交换条件:“落一个IP三万比索。”
老徐、大石、小程一阵嘀咕,想了又想,给了对方九万比索:“先查三个,试一下。”
之所以先查三个,是担心其中有诈,投石问路试试看,以观后效。可许多天过去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回三个人郁闷了,和菲律宾移民局官员交流时,他们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提及本国警方,移民局官员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永远不会给你们IP,不信走着瞧。”
“为什么呢?”
“我们和警察局那边很不对付。他们抓到非法移民罚款完毕就放了,而我们移民局是要遣送的。”随后,移民局官员又讲了一个技术性问题,“按照菲律宾法律,IP查询必须司法部下命令才可以,他们就是骗你们钱呢。这些渣滓……”
警察腐败的话题让移民局官员越说越气愤,语速越来越快,翻译有点儿跟不上了,他表情尴尬地对几个中国警察说:“等等,等等啊,我想一个恰当的中文词汇……他的意思是,哦……你们被忽悠了。”
老徐、大石、小程都很恼火,对照和菲律宾警方打交道的前前后后,眼前这位移民局官员的话基本靠谱儿——
每天晚饭时间,菲律宾警方的戴维?李会准时来和他们碰头,互相交流一些情况。戴维?李是警察局专门负责和中国警方联系的人员。初次见面时,戴维?李显得阳光而热情,大家对他印象不错。虽然他的眼神总有些飘忽,但毕竟是异国他乡遇同行,信任还是第一位的。
戴维?李每天都会向中国警察提供一些信息,但一涉及具体工作,总是说要等一等。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提供的那些信息,没一样是有用的。他把中国警察当成了免费饭票,每天吃中国警察一顿餐,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来自黑龙江的五名中国警察失望至极,敢情在马尼拉待了这么些日子,全浪费了。还这样继续等下去吗?显然不行。那么,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他们开始认真研究乌齐、曾祥、郭博等人的微博、微信和QQ空间,希望通过他们发布的照片确定他们所在的具体位置。
马尼拉这座城市很少有街牌、门牌,那些照片大多找不到参照物。研究了很久,大家在曾祥朋友圈的照片中发现了一个干洗店。照片下面,是曾祥的一顿抱怨。曾祥对马尼拉全是抱怨,比如街道布局完全没有章法,比如当地人的英语比洋泾浜还难听,当然,最头疼的是饮食……
有了这个干洗店,五名中国警察分作三组,开始了为期一周的艰难寻找。每天都是一早出发,晚上八点以后才返回。
第六天,小程起床后吃了一大碗面条、一份火腿煎蛋,喝了一大杯芒果汁。因为午饭和晚饭不定什么时候才有着落,所以他早晨吃得特别多。
小程会一点儿英语,尽管是半吊子,勉强还能和当地人进行一些简单交流。但是,有关那个干洗店的信息,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下午两点,小程累了,一直呜哩哇啦的,把嗓子也弄哑了。另外两个组的情况也是一样。
正情绪低落的时候,他在街口看到了一辆警车,警车里有一男一女。
“我是中国人,我有些东西放在一个干洗店洗了,可现在我找不到这个干洗店了。”小程哑着嗓子,又是一顿呜哩哇啦。他没说自己是中国警察,说了反而不好。
小程很着急,他担心自己蹩脚的英语对方听不懂。好在没有白折腾,对方听懂了,还用英文告诉他,让他上警车。小程坐到了外国同行身边,他们却不知道他是同行。两个警察还用对讲机到处询问,小程很感动。但对方仅仅是领着他转了一圈,而后说:“我们也没有办法。”
刚才还在感动的小程感觉不对头,立即给了两个警察每人两千比索,相当于人民币两百六七十元。两个警察点完钱(当街点钱!),像打了鸡血,拉着小程转了三个小时,一直转到晚上五六点钟,依然没有结果。
小程知道,这次警察也是尽力了。但这个结果表明,想通过干洗店这条线索找到乌齐等人,怕是没希望了。
晚上八点,各组在那三座大厦下面碰头,五名中国警察的情绪低落到极点。怎么办?没办法。绝望之中,大家忘记了那句忠告:马尼拉很危险,尤其是晚上……
已经找了六天了,他们打算今晚继续找,不找到决不罢休!完全是赌气似的一时冲动,没想到,来自黑龙江省公安厅的小谷和小秦在当夜创造了奇迹,他们不但找到了那家干洗店,还在附近一个居民区巧遇曾祥的女友。
遣返风波
找到这个女人,比找到IP地址还重要。
这个居民区有四个出口,五名中国警察分兵把守。第三天,女孩儿从一个楼道口出来了,小程一路跟踪,步行七八分钟,来到赌博公司所在的那座大厦。第一天,小程没进去,因为进门需要胸卡和工作证。第二天,精明的小程想办法躲过了保安的盘查,顺利跟着女孩儿来到了二十楼,正是一家赌博公司。
按说,女孩儿既然来到这里,总会和男友曾祥或者一号嫌犯乌齐见面吧?
小程在二十楼到处溜达,表情从容。遇到巡逻的保安,他就躲进卫生间。小程在等待,等待一号嫌犯乌齐和二号嫌犯曾祥的出现。
警方在菲律宾开展工作
两天过去了,乌齐和曾祥不见踪影。其实,即使发现了他们也没用。中国警察在菲律宾没有执法权,不能抓人。但如果发现了乌齐和曾祥的踪迹,可以要求菲律宾移民局对其进行遣返,因为乌齐等人的护照已经被注销了。几个中国警察目前的任务,就是为移民局提供准确的信息。否则,在这个贿赂横行的国度里,乌齐等人的遣返会是个大麻烦。
对那个女孩儿的跟踪并没有发现乌齐和曾祥的踪迹,不过,小程却从女孩儿和别人的闲聊中捕捉到一个信息:乌齐的小舅子要到马尼拉。
中国警察约了菲律宾警察到机场堵截,大家分析,乌齐可能会来接机。
马尼拉天天堵车,为了方便跟踪,菲律宾警方派出了六辆摩托,每辆摩托两个人。不过,这六辆摩托没有直接去机场,半路在加油站停下了,他们对中国警察说:“加油,一辆车一千比索。”
一辆摩托车加油没多少钱,按照国内油价,大约三十元人民币,而菲律宾油价更低。可对方却是狮子大开口,一千比索合人民币一百三十多元,六辆摩托,就是六千比索。对此,小程装聋作哑,只当没听懂,六辆摩托车加油完毕,小程独自去前台交费,只花了一千多比索就搞定了。
车队继续上路,还没到机场的时候,菲律宾警方的领队又提出要求:“我们还没吃饭呢……”
除了要好处就是吃饭,菲律宾警察在这个星球上也算是奇葩了。这顿饭又花了好几千比索。几名中国警察也没吃饭,但此时他们一口都吃不下去,眼看着菲律宾同行表情陶醉地享受着一只大号螃蟹,他们心里只有两个字:服气。
让中国警察稍稍安慰的是,还好没人喝酒,否则更耽误事儿。
晚上七点多,乌齐的妻子出现了,乌齐本人没有出现。眼见乌齐的妻子和妻弟都上车了,六辆摩托车发动引擎,准备跟踪。
马尼拉机场有两个出口,车牌号码都告诉了菲律宾警方。当乌齐的妻子乘坐的车辆从一个出口驶出时,三辆摩托车立即跟上。从机场到市区,一路堵车堵得像长龙一样,摩托车跟踪汽车,应该是小事儿一桩。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使这样一个简单的跟踪任务也失败了。对讲机里很快传来消息:两公里左右,就跟丢了……
几天后,中国警察还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找到了乌齐的别墅。后又几经周折,移民局将一号嫌犯乌齐扣留。
乌齐被扣留的过程,显得波澜不惊。乌齐对此倒也不怎么紧张,他知道,这是自己必须经过的一个环节,对于最终的结局,他很自信。
中国警察不能在菲律宾执法办案或开展侦查活动,只能以涉嫌网络赌博在国内注销乌齐等人的护照,这样,身处菲律宾的乌齐等人就成了非法居留,经过菲方的调查,由移民局将其遣返。
乌齐这边开始发力了。乌齐事先已经将一大笔资金交给英国老板和他的团队,英国老板当然也很大方:“不要紧,不够了我会给你出的。”
果然,遣返乌齐事宜变得扑朔迷离……
至于曾祥,则干脆躲了起来,根本不露面。他不希望跟移民局有任何瓜葛,他早就想好了,这辈子不一定非得需要一个合法身份,有钱比什么都重要。况且,在菲律宾这种地方,只要有钱,还用担心没身份吗?
黑龙江垦区公安局吊销了乌齐的护照,以乌齐非法入境、非法滞留为由,要求菲移民局将其遣返。而根据菲律宾相关法律,移民局进行遣返前应确认乌齐在菲律宾有无违法犯罪行为,这需要菲律宾国家调查局和高等法院出具相关证明。如有,则需先在菲律宾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甚至服满刑期,然后才能遣返本国。
由于先期已经和律师沟通,乌齐对局势的进展充满信心。看守所里的乌齐,当然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和外界的联系也畅通无阻。看守们早已被买通,除了不能把他放出去,其他要求,一概满足。
乌齐委托律师做了大量工作,企图以自己在菲律宾有犯罪前科为由,阻挠移民局对其进行遣返。如,乌齐被其妻子起诉有家庭暴力行为,被他人起诉涉嫌诈骗、拐卖人口等,前前后后在菲律宾各地方法院以各种罪名被起诉了六次。
菲律宾法律规定,案件从起诉到上庭,至少需要四十八天时间。乌齐的目的,就是通过这些自设的莫须有的罪名,尽量拖延时间。垦区警察当然明白乌齐的盘算,在中国驻菲使馆、公安部驻菲警务联络官和当地华侨领袖的帮助下,他们逐一向菲律宾当局提供证据,戳穿了乌齐编造的种种谎言。
菲律宾移民局局长终于签署了遣返乌齐的遣返令。但由于乌齐花重金买通了移民局的两名副局长,他们没有在遣返令上签字,致使遣返令无效,并以中国警方没有充足的遣返证明为由,要求中国警方继续补充材料。其后,此案由菲律宾司法部接手调查。
菲律宾当局作出对乌齐不予遣返的决定后,看守所准备将乌齐释放。即将被释放的那一天,乌齐的心情多云转晴,一种骄傲感油然而生。一大早,乌齐把自己好好捯饬了一番,就好像他是什么大人物似的。
乌齐没想到,当他走出看守所的时候会遇到中国警察。
这是一个很无奈的场景,远在异国他乡,即使几位中国警察面对的是触犯中国法律的犯罪嫌疑人,在当前的情况下也无法给其戴上手铐。但是,大石、小程、老徐等人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和乌齐面对面好好谈谈,希望他能够浪子回头。
可乌齐是不会领情的。刚走出看守所大门,突然看到中国警察向自己走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调头往回跑,重新跑进刚刚走出的那扇大门。看来,他是宁可失去自由,也不想面对国内警察。
看守所警卫和乌齐的关系很不一般,眼见乌齐跑回来,他们马上冲了出来。小程数了数,总共有十三人之多。他们把中国警察围在中间,指责他们所处区域不妥。
中国警方再次和菲律宾有关部门交涉,说明乌齐不宜被释放的理由。最终,菲律宾移民局取消了对乌齐的释放令。
与此同时,曾祥雇佣指派的杀手也在向中国警察逼近。
小程等人住在滨海大道的一个旅馆里,三十多年前,这里是繁华的旧城区,现如今,各种设施已显得非常破旧。透过旅馆窗户,可以看到各种电缆电线在空中杂乱无章地交错着。
当几名杀手鬼头鬼脑地出现在混乱的电缆、电线网格当中时,小程等人完全没有想到危险会来得这么突然。不过,好在这些马尼拉的杀手水平一般般,小程等人一顿折腾便将他们制伏了,随后给戴维?李打了电话。
戴维?李将那些人带走之后,小程几人又换了一家旅社。这家旅社里有个小院子,感觉很不错,入住当天就遇见合唱团在院子里练习,让几位中国警察恶劣的心情得到了一些缓解。唯一感到不便的是,这地方的被褥不太干净,蚊虫更多,晚上,所有人都被咬得睡不着。管服务员要蚊香,对方听不懂;比画着要苍蝇拍,对方也弄不明白。女服务员最终不耐烦了,无论提什么要求,干脆都是一个字:No!
睡不着觉的中国警察们坐在三楼的平台上眺望夜景,旅社周边一览无遗。
“这个位置,还告诉戴维?李吗?”有人问。
“再告诉他一次,我们也要做好防范。如果还有人来找麻烦,那就说明戴维?李不是好东西。”
来自中国的警察们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仅仅是对付一个乌齐,其他目标也要兼顾。
那个晚上,小程与曾祥遭遇的时候,曾祥恐惧得大喊大叫。这个花钱找杀手追杀中国警察的家伙,在自己面对中国警察的那一刻,却显得如此虚弱。他恐惧的是什么,小程当然清楚。不过,中国警察肯定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等曾祥的情绪平静下来,小程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因为挣扎弄得皱皱巴巴的上衣:“转告乌齐,还有其他人,想来狠的,我们不怕。只不过,这样下去你们会把自己的路走绝了。组织网络赌博是什么罪名,谋杀警察是什么罪名,你们好好考虑清楚。这件事,我们就只当是没发生过,但你给我记住,别有下一次,听明白了吗!”
曾祥全身抖得像筛糠。小程希望经过这件事,能让他迷途知返,但最终,曾祥还是执意一条道走到黑。他真的不想回国,他不想再变回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躲在马尼拉过逍遥的日子,能多过一天是一天。
西方不亮东方亮,除了乌齐、曾祥、郭博依旧冥顽不化,小程等人对另外四人的劝返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们都表示愿意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不仅如此,他们还提供了不少自己掌握的赌博公司的内幕犯罪证据。
围魏救赵,几经周旋,郭博被移民局扣押,很快顺利遣返。只有乌齐和曾祥,铁了心要对抗到底。
小程等人在菲律宾期间,正值菲律宾大选如火如荼。大街小巷充斥着竞选海报,现任总统杜尔杜特就在那个时候崭露头角。他的竞选口号是:如果我成为总统,将会带来血腥,因为我会向所有犯罪分子开战。
犯罪分子满大街都是,但马尼拉不可能血流成河。
菲律宾是一个天灾人祸频发的国家。天灾包括经常性的台风和暴雨,所以,菲律宾人的心态是及时行乐。自然灾害不可预知,会让自己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与其把钱存银行,还不如早点儿花掉。在自然灾害面前,什么都不可靠,何况还有无法控制的人祸呢,匪徒、反政府武装、恐怖袭击,诸如此类,谁知道灾祸什么时候落到自己头上?
曾祥派遣的那些杀手为了获得酬劳,继续疯狂追杀中国警察。也许在他们看来,赶紧办事拿钱,然后消费,才是人生真谛。小程等人的新落脚地很快进入杀手们的视线。不过这一次,中国警察已经有了准备,他们是故意把行踪暴露给戴维?李的。现在,他们彻底明白了戴维?李是个什么货色。当然,在异国他乡,他们不能和杀手们火并,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计走为上。
这一次,几个人住进了安保措施严密的半岛酒店,进入酒店要进行安全检查,类似机场的那种。到底有没有效果不好说,但至少,杀手们不能在这里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入住半岛酒店当晚,一个华人社团宴请来自中国的警察。老徐职务最高,见过的世面也多,和华人社团的首脑人物许周翔聊得很投机。对于遣返乌齐回国一事,许周翔表示会全力帮忙,采取各种办法给菲律宾政府施压。
这可不是随口一说。许周翔是当地华人中的佼佼者,他领导的华人社团控制着菲律宾多个媒体,很快,这些媒体将在遣返风波中扮演重要角色。
这次会晤之后,菲律宾各大主流媒体纷纷报道乌齐行贿政府官员,企图对抗遣返。对于行贿的诸多细节,更是不吝笔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执政党,潜台词就是一个意思——你这届政府不行,太腐败。
马尼拉是一个舞台,也是一个擂台。这一边,是毒枭、卖淫团伙及跨国赌博犯罪集团;另一边,是尝试与之较量的各种力量。后来上台的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几乎是采用革命手段对付毒品犯罪,足可以看出这片土地上的犯罪活动之猖獗。
毒品犯罪活动如此,跨国网络赌博犯罪在菲律宾这片土地上,也在时刻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而且,此类犯罪活动最贪婪的触角,正伸向中国内地……
中国之大,哪部分警察能够接招?哪部分警察接招后又能够赢得主动权?哪部分警察最终能够来到马尼拉,站到那个看不见硝烟的网络无形的舞台上打擂台,与对手一决高低?接招的那一部分警察,又应该具有怎样的决心?怎样的意志力?怎样的技高一筹?
“索命筹码”
2014年2月,正值隆冬时节。黑龙江省牡丹江垦区寒气逼人。一个中年人走进当地公安机关。他是一个小生意人,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一度朋友众多。如今,他周围大部分朋友都不见了,老友之间常有的各种真情聚会没有了,很多人沉溺于网络赌博不能自拔。偶尔见面,也没有了往日真诚的热情,朋友们的精气神没了,网络赌博把他们榨成了空洞的躯壳。这位中年人决定到公安机关反映情况,他觉得这个事情公安机关再不管管,祸害的不仅是他的那些朋友。
对于这样一个情况,牡丹江垦区公安没有任何敷衍,迅速开始了一系列认认真真的调查。这种认真的态度,成为了侦破这起案件的一个重要起点。
初步调查发现,辖区内冬闲时节的确有很多人参与一种名为“大发888”的网络赌博活动,该赌博活动涉及面广、参与人数遍及全国十多个省市,多数赌徒伴有吸毒行为。
刘恒是牡丹江垦区居民,原本他家有耕地,每年国家给的补助加上耕地外租,有几十万元的进账,日子过得不错。自从迷上“大发888”网络赌博活动,他的命运和他家庭的命运出现了拐点,家人尤其是孩子对他是敢怒不敢言。
赚来的钱陆续输光了,耕地转让了,最后,刘恒把家里的房子也卖掉了,一家五口无家可归。令警方纠结的是,刘恒周围也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有的人输得抬不起头,干脆豁出去贷款参赌。为了弄到赌资,他们不择手段。刘恒甚至逼迫女儿卖淫赚钱……
牡丹江垦区四季分明,具有“东方夏威夷”之称的兴凯湖风光旖旎。静静地工作和生活在这里,原本是很惬意的一件事,但网络赌博却毁灭了一个个美满的家庭。他们输掉的钱财,竟然全部转移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菲律宾。
调查中发现,距离兴凯湖六百公里的省城哈尔滨,也有类似的情况。
宝和是哈尔滨一个知名的房地产商,他最初参与“大发888”网络赌博时,筹码都是很小的,并没有当回事。想不到的是,一个个小筹码,竟会在日后成为“索命筹码”。日复一日,宝和几乎输光了所有财产。他在网上提出用公司房产抵押,对方不仅同意,而且做得非常专业,以至于他想反悔都没有机会。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这一切都是真的。一个小小的赌博网页,竟然具有毁灭性的力量。
“八百万,借我八百万,给我一次机会……”
但菲律宾那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八百万,转瞬灰飞烟灭。宝和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决定一了百了。
一个深秋的傍晚,他登上一幢高楼的顶层,飞身而下……
偏远的兴凯湖闭塞落后,有人因为无知参与网络赌博输个倾家荡产,多少还有点儿网络赌博公司的精明人欺骗边远山村里老实人的意味,即使是精明的房地产商宝和的纵身一跃,也让人觉得多半是咎由自取。但是,作为北上广深知名杀毒软件公司的副总,竟然也落入网络赌博的圈套,就显得不可思议了。
与兴凯湖一带的宁静与惬意不同,北上广深的生活当然是快节奏的。何晶晶是一家知名软件公司的副总,年轻有为。高额年薪和步入高管层的结果是,她不必再像几年前拼搏奋斗时那样白加黑、五加二式地疲于奔命了。
何晶晶经常会在工作不忙的节骨眼儿发呆,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明天、后天、半个月以后的规划,或者是去普吉岛或马尔代夫休个长假……那个时候,很多旅行对她来说是说走就走的。
说走就走的旅途很快中断了,因为何晶晶迷恋上了网络赌博。她不再幻想普吉岛的水下世界,也忘记了马尔代夫的热带风光。她不仅白天赌,晚上回到住处,依然是赌。开始时是为了好玩,后来是为了过瘾,再后来,她固执地认为,输了的,一定都会赢回来。转眼之间,三百多万元积蓄灰飞烟灭。
一个人好好静静,好好想想。何晶晶没有选择从高处纵身跃下,虽然她曾经给过自己这个选项。冷静下来后,她首先断了自己的赌瘾,彻底收手不干。再接下来,何晶晶选择忘记过去,一切重新再来,不为过去忧劳,不为过去思虑。她把全部精力重新集中在工作上,知耻而后勇。公司里的人竟然谁也没有看出何晶晶还有那样一段难捱的网络赌博经历。
农垦公安前来取证的时候,何晶晶全力配合,她真心希望更多的人认识网络赌博的危害,也真心希望从远方赶来的这些农垦警察能够在打击网络赌博犯罪方面有所突破。
“我曾经尝试对他们进行网络攻击,但那些网站显然都是国际一流软件设计师设计的,根本攻不进去……”何晶晶从技术角度给农垦警察讲解,为办案警察提供技术参考。
的确,国际一流软件设计师的制作水平绝对不是闹着玩的,防范系统固若金汤也在情理之中。打击“大发888”网络赌博活动,其他一些省市公安机关也都尝试过,最终都没能进行下去,而黑龙江农垦公安为何有这般勇气?
没有金刚钻,也揽瓷器活儿
黑龙江垦区前身即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位于中国最北部,是世界三大黑土地带之一,过去因寒冷荒芜而被称为“北大荒”。如今,昔日的“北大荒”已经发展成为中国耕地规模最大、现代化程度最高的国家重要商品粮基地和粮食战略安全后备基地。
黑龙江省垦区公安局始建于1980年,此前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公安保卫工作,经历了解放军代行和设立公安保卫处两个时期。1980年3月,黑龙江省政府正式批准成立垦区公安机构,纳入国家行政序列和公务员管理,业务隶属于黑龙江省公安厅直接领导。现下设九个农垦公安局,一百一十三个公安分局、派出所。
针对打击曾经猖獗一时的东盟网络赌博,习总书记曾经进行专门批示,侦破此类案件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初查过程中,牡丹江垦区警方紧紧盯住赌博网站涉案资金流,发现涉赌银行卡资金流转之巨令人咋舌:仅“天际亚洲”一个赌博公司的资金流水就达上千亿元,而某些“人头卡”——赌博公司用来收取参赌人员汇款的卡,卡上的流转资金少则几千万,多则上亿。
最初接触这个案件的时候,黑龙江省垦区公安局局长徐连斌心里是没底的,但眼见案件危害如此之大,尤其站在国家层面思考,此类案件直接危及国家货币安全。徐连斌在心底认真揣摩打击这类案件所必备的“方方面面的资源支撑”,其中有公安内部的,更有重要的外部因素。
虽然有其他省市公安机关侦办此类案件的前车之鉴和各种现实困难,徐连斌还是定下总基调:敢于应战、敢为人先,此案绝非我们“一局之案”,必须站在保卫国家经济安全的高度,必须“举全局之力”!
说是“举全局之力”,垦区公安当时却面临窘境。其时,原系宝泉岭垦区公安局长的徐连斌刚刚出任黑龙江省垦区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垦区公安面临的真实困境是:科技信息化、网络安全建设起点低,缺人、缺钱、缺战斗力……
“不管这个单位有多难,不能灰心、不能嫌弃,总能找到突破点把它带好。”经过多个领导岗位锤炼的徐连斌坚定这样一种信念。
利用科技穿线,实施全警当网警战略,抓住有科技含量、有挑战性的大要案全力侦破振奋人心,强力拉动科技网安建设——这是垦区公安局党委选择的一个突破口。对于“大发888”网络赌博活动,徐连斌态度坚决,要以此案为突破口提升队伍的科技作战能力,提振精气神。
垦区公安局局长徐连斌(右一)指导专案工作
练十年兵不如打一场仗。接下来,垦区公安迎难而上,不仅获得公安部对此案的指定管辖权,并迅速攻克,成功侦破“3?22”系列跨国网络赌博案。垦区警察一步一个脚印,直到最后踏上马尼拉的土地,名不见经传的黑龙江垦区公安因此成为网络强警队列,进入人们的视野。
此案冻结、扣押赌博资金及各种财物折合25亿元人民币,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127名,全环节打掉了十余个赌博网站、支付平台和众多代理机构。值得一提的是,垦区公安网安工作经过一年时间的在干中学,在学中建,“边打边建”,从全省末位迅速跃升为先进,黑龙江省政府报请国务院为专案组记集体一等功。
事实表明,垦区公安的“战斗力”和“执行力”已经生成。人还是这些人,民警还是这些民警,那么,这3500人的垦区公安队伍,是如何通过打击“大发888”网络赌博活动实现质变的呢?又是如何跨过一道道沟沟坎坎,最后出现在马尼拉的剿赌“擂台”上的呢?
小程原是一名基层的法制科民警。
其实小程不小,1975年出生的他算是个老警察了。早年在打黑除恶工作中,他表现出的政治意识和忠诚意识让人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他办案的时候,总是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这种气势是来自骨子里的一种纯粹,一种忠诚。打击“大发888”网络赌博犯罪,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参与案件侦办之前,小程在黑龙江省公安厅网络监察总队学习,回局后便出任垦区公安网络监察支队负责人。
第一次面对刘恒的时候,小程被深深震撼。刘恒输得实在太惨了,房子卖了,带着家人租住在小旅店,还逼着媳妇孩子卖淫。为了逃避现实,兜里有余钱的时候,他还要买点儿毒品,让自己进入幻境。
为了详细了解沉陷赌癖不能自拔的整个过程,小程把整盒香烟递给刘恒。刘恒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起来,烟雾中的他显得特别焦虑。小程劝他:“戒了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陷进去,都很麻烦……”
“有那么好玩吗?”
“开始的时候,筹码很小,几毛钱一个筹码,但慢慢就陷进去了。我的钱,都是一毛毛消失的。”
“几毛钱一个筹码?”
“是啊,所以特别迷惑人。”
“你恨这个赌博网站吗?”
“恨!但又摆脱不了,和吸毒一样。”
“希望我们打掉它吗?”
“当然希望,可有时候,又忍不住想去搏一把……很矛盾,是吧?”
沦陷的过程几乎大同小异,一个又一个刘恒,组成了庞大的网络赌博参与群体。
这个东西到底怎么整?受理案件之初,小程心中一直反复嘀咕。网络赌博案件,以前听说过,但从没有具体经办过。而真正让他傻眼的,却是在初查涉案银行卡之后。通过查检涉案银行卡交易的流水记录,小程发现仅其中一起案件涉及的银行卡就有七八万张。
那么,那些钱都转到哪儿去了?小程围绕地产商宝和开展调查,他调出了宝和在ATM机上操作的视频。这位开发商在最后输掉八百万之前,在ATM机旁暴跳如雷地打电话:“咱不是有房产吗?押上,把钱拿出来,我还得干。”
“怎么?不借?当初你从我这儿拿走二三百万的时候我眼睛都不眨,今天向你借五十万都不借?”
小程记得,他把这段录像拿给局领导看的时候,徐连斌局长连说:“这事儿危害太大了!”
垦区公安的网安工作原本是落后的。一段时间小程频繁到省公安厅请教专家和请示领导,黑龙江省公安厅网络监察总队几乎天天开会研究这事儿。
有一种声音说:别打了,没法打。
又有一种声音说:人员资金的投入相当巨大,合算吗?
垦区公安局局长徐连斌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也是一位具有“不撞南墙不回头”气质的铁腕局长。早些年,无论是复杂的打黑除恶,还是解决疑难信访案件、清除队伍顽疾、“打老虎拍苍蝇”,一个又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挑战,他都以顽强的意志和恰当的工作方法取得最后成功。尽管这次打击网络赌博犯罪与以往所有挑战都不相同,但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在虚拟的世界里徐连斌依然决定一试,即使“撞了南墙”也不会后悔。
垦区公安没有退缩:打,一定要打;同时,先期投入一百万元起动资金。
省厅一看垦区公安是真的有决心,于是表示坚定支持。省网安总队长孙耀武频繁深入垦区公安指导办案,三次集中动员讲话更是激励斗志。
当然,这一百万的经费,对于打击网络赌博犯罪来说真是杯水车薪。九个工作组,总共一百六十人,这一百万够干吗的?参与案件侦破的民警多少有些抱怨,但这抱怨没毛病,这点儿钱确实仅够撒芝麻盐的——闻着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