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如愿以偿出现在本地著名企业家李家驹的私人宴会上，当然不是作为客人，而是餐厅服务员。李家驹为自己七十高龄的父亲过生日，不过范围很小，仅限于父亲创业时代的商业伙伴和几个私交比较好的政要。作为小报记者，我最关心的是后者。要知道，这些年市政府的官员们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李氏家族的商业帝国却屹立不倒，熟悉中国各种潜规则的人不难明白这其中的奥妙。我想知道李家在政府里的那些后台到底是谁，或许会为我以后的一些内幕报道锦上添花。这正应了那句古训：好奇害死猫。

我和茉莉是发小。但她混得不如我，先是被男人抛弃，接着又染上毒瘾。我不能看着她毁了自己，就托人帮她戒了毒，又给她找了份酒店服务员的工作。得知李家的生日宴会将在钻石饭店举行，我不由得暗暗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茉莉就在那里当领班。于是，在茉莉的帮助下，我换上服务员的衣服混进了宴会厅。

的确不虚此行。在宴会上我目睹了让人震惊的一幕。不，震惊这个词太平淡了，简直就是天崩地裂，世界末日！席间，李家驹的老爸，那个瘦小干枯、昏昏欲睡、嘴角时常挂着涎水的老头儿突然颤颤巍巍站起来，哆哆嗦嗦从西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面日记本，口齿不清地说自己时日无多，但自己一生所有轰轰烈烈的事迹都记录在这个本子上，这是他的回忆录。

回忆录！后来我想，那不是什么回忆录，管它叫地狱之书可能更贴切。老爷子说完坐下了，哆嗦着把那个皮面日记本放回原处。宴会厅里一片死寂。我想，在座的每个人心里恐怕都在翻江倒海。天知道老爷子的回忆录里写了什么！李家驹还算镇定，向众人道歉，说老爷子喝多了，不胜酒力，然后招呼服务员扶老爷子去酒店的客房休息。这事本来就这么过去了。问题是，扶老爷子回客房的不是别人，是茉莉。

宴会进行到中途，李家驹关照他的夫人去看看老爷子睡醒没有，如果醒了的话，就请老爷子再来坐一会儿，对祝寿的来宾表示感谢。不一会儿李夫人回来了，冲李家驹微微摇摇头，那意思是说目前老爷子的状态还不能回来。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李家驹再次为老爷子的事向大家道歉，然后让司机先送老爷子回家，他要继续陪客人们喝茶。十分钟之后，司机匆匆进了宴会厅，对李耳语了几句。李家驹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我要是再聪明点儿，一定会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没有。等我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李家驹和他的司机（看他那冰箱一般的身材，我猜他一定还兼任保镖）挡住了我的去路……

老爷子死了，死在他休息的客房里，脸上捂着一个枕头。客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他的那本回忆录不翼而飞。而我呢，则是唯一不该出现在这个私人宴会上的人，因此我暂时失去了自由。当然还有茉莉。更糟糕的是，司机从茉莉的身上搜出了那本遗失的回忆录。茉莉哭着对我说，她扶老爷子进客房的时候那本回忆录掉了出来，她想那东西一定很重要，也许能值不少钱，所以就顺手捡走了。但是，老爷子绝对不是她杀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但是，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李家驹到现在还没有报警，说明他可能不打算报警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他想私下解决这件事，那我和茉莉……想到那凶神恶煞一样的司机兼保镖，我不寒而栗。

还没等我想出对策，审问开始了。李家驹面无表情地坐在我们的对面，铁塔一样的司机则站在他身后。李家驹拿出那本回忆录扔给我，我翻了翻，上面字迹潦草几乎无法辨认，而且断断续续，没有一个完整的句子。我明白了。所谓的回忆录，完全是一个昏聩老人的呓语，什么意义也没有。茉莉，你真是个大傻瓜！

"为了这么个东西，你们居然杀死了一个老人。"李家驹冷冷地说。

"人不是我杀的。"我看了一眼身边的茉莉，茉莉完全吓傻了，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犹豫片刻，我接着说，"也不是她。"我想我是在赌博，因为我确实无法肯定茉莉是不是凶手。但突然间我意识到这件事有一个漏洞。李夫人是在茉莉之后进入客房的，如果那时候老爷子已经死了，怎么会轮到司机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家驹？

面对我的疑问，李家驹耸耸肩。"如果我太太想拿走那本日记，直接就拿了。老爷子即使看见了又能把她怎么样？"说到这里，李家驹突然停住了。我们对视片刻，我想，我们同时意识到了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