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窃狂
文/晓 音

路过那家便利店的时候,我不由自主降低了车速。我对自己说:"不要停,继续往前开。"可是,我的脚却不争气地踩死了刹车。五分钟后,我空着手从便利店出来,衣兜里却多了一管无色润唇膏。钻进汽车,坐在方向盘后面,我像虚脱了一样。"报社女记者在行窃时被抓获……"我仿佛看到了社会版的头条新闻。今后一定要管住自己!我暗暗发誓。接着我灰心地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好吧,再原谅自己一次,像以往的许多次一样。但是,至少不能在同一家便利店做这种事了,这家便利店我已经来过许多次,而且几乎是在每天的同一个时候。

但是……等等!"同一个时候"?我为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以前我从没意识到这一点。环顾四周,我终于明白了这个想法是怎么产生的——那一男一女又出现了。他们一前一后从便利店后面的居民小区里走出来,都是机关上班族的打扮,庄重而刻板。他们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好像互不相识的路人。来到路边的停车带,他们一个往南,一个往北,但分别前一个默契的对视出卖了他们。男的上了一辆帕萨特,车牌是V打头,我知道那一定是市政府某机关的公务车。而那个女人则转身进了便利店。是的,以前我来这家便利店的时候经常看到这一幕,在同一个时间。只是以前我并没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两天前,我肯定会为这个发现兴奋一阵子。我会想方设法弄清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跟踪几天,拍几张照片。等到必要的时候,比如某个社会关注的焦点正好涉及他所在的部门,那么,他就成了我绝佳的情报来源。你说这是讹诈?我说这是代价。但是今天,已经没必要这么做了。因为我被一家实力更加雄厚的报社聘用,即将和这个城市告别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要和我的一个重要的情报来源——也是我来到这个城市后开掘出的第一个情报来源——告别。

我刚刚来到这家报社的时候就像个小傻瓜,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却总是不得要领。而同事们呢,表面的热情背后却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和别有用心的暗示。这里是男人的世界,在这些男人眼里,我只是供他们开心的玩具。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一次次碰壁,偶尔抛给我一点儿残羹冷炙,付出的代价却是要忍受他们的荤段子,还他妈的要装作很开心!我偷东西的毛病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焦虑情绪得到释放,以至于现在我都无法收手。接着,她出现了。她是个女警察,三十出头,独身一人,在市公安局法制科工作。这个工作的重要性于,比如说,警方要逮捕某人,那么法律手续一定是法制科出具的。换句话说,跟法制科的人混熟了,就可以提前知道许多内幕消息。

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一家便利店。那天我正准备从便利店出来,兜里装着一管没付钱的润唇膏。然后我看见穿着警服的她站在便利店的门口。我一阵头晕目眩……我的眼前只有四个字——身败名裂。她一直盯着我,走到我跟前,我都准备伸出双手等着她给我戴手铐了,然而,她犹豫了片刻,和我擦肩而过。不久后我到公安局采访时遇到了她。出于职业习惯,我立即厚着脸皮凑上去,说我们在便利店见过面——只是为了从她嘴里套点儿东西。她冷冷丢下一句:"你认错人了。"采访被拒绝,对我来说是常事。没想到当天晚上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用短促低沉的声音告诉我,本市一个著名企业家涉嫌虚开增值税发票,公安局已经申请批捕了。

我们报社比其他媒体提前一天发布了这个消息。从此,我成了主编眼里的红人,命运就此改变。我一直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帮我。也许,女记者和女警察一样,在一个本属于男人的世界里绝望地挣扎,我们感受到同样的压力,面临同样的困境。尽管她帮了我,我和她的关系却仅限于此。除了偶尔为我提供消息,我们没有任何接触,没有单独在一起聊过天,吃过饭,甚至没有一次超过一分钟的对话。即使偶然碰面,也是装作素不相识。我总想用某种方式感谢她,但她从来不给我机会。而今,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前,我唯一想见的人,就是她。

没有提前打电话,我敲响了她家的房门。但是,当她打开门看到我的一瞬间说出的话却让我目瞪口呆。她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嗓音嘶哑,眼中甚至含着泪水:"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样!求求你放过我吧!"然后她紧紧关上了房门,我隐隐听到门后的啜泣声。我呆呆地站在她家的门口,思索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我最终想明白的时候,我感觉有两行泪水从我的脸庞滑落。离开之前,我写了一张纸条从门缝里塞进去,上面只有一行字:"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对不起,真心的。"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在夜色中,开着车离开了这座我又爱又恨的城市。路过那家便利店的时候,我没有停车。我想,我今后再也不会偷东西了。

那么,亲爱的读者,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12月31日截止答案,参考答案见2013年第1期,"十二月侦探榜"见2013年第2期)

责任编辑/季 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