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周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丈夫牺牲在歹徒枪口下尸骨未寒,米菲菲竟这身装束来此寻开心?
周朗在香水湾走廊认出米菲菲的时候,正叼着一支"九五至尊"与张清江说说笑笑地贫嘴。米菲菲身着一袭又短又紧的黑色衣裙,浓妆艳抹,身段性感迷人,一看就是风月场女孩儿中的佼佼者,谁也想不到她会是警察。
周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丈夫牺牲在歹徒枪口下尸骨未寒,米菲菲竟这身装束来此寻开心?
米菲菲对周朗的惊愕漠然置之。那是一种陌生人见到陌生人时的木然,坦然的步幅与步速证明他们从来不相识。飘然而过的香风令周朗突然间静默,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旁的张清江满脸坏笑:"这个领舞女孩儿就是那样,对谁都不理不睬的。周朗,你在香水湾可从没对任何一个女孩儿这样过,你要是对她感兴趣,我一定帮你搞定!"
周朗整晚与张清江的一帮手下喝酒取乐。午夜场临近结束时,周朗在洗手间迎面碰见米菲菲。米菲菲不由分说将一张纸条塞到周朗手中,迅速转身走开了。纸条上写着——
今晚玛尔斯酒吧,不见不散。
第一章
请柬,意味着米菲菲永远不可能回到他身边。直到这时,周朗才感觉到自己骨子里还是很在意米菲菲的……周朗巡逻的脚步开始变得无比沉重,他在心中默默祝福他们的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可逆转了。
如墨的夜色,如墨的海。
"很多人送我玫瑰,那些花用不了一天就会枯萎,只有你送我的玫瑰常开不败!"米菲菲微笑着,她的微笑如同她的眼神一样清澈。那句话荡漾在海风里,周朗内心泛起阵阵涟漪,但依然沉默。
海边,一对又一对都是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他们的生理激情和海一样荡漾。只有周朗和米菲菲分别坐在两块礁石上,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当距离。
"周朗,一定非得回去工作吗?别人现在都奔着深圳、珠海,那里警察待遇很高,气候也好。明天是最后的报名机会,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我说过了,我必须回去。如果你想报名,你就报吧,我不报。我要回去把我爸的案子破了,我要亲手抓到那个坏人。"
米菲菲摇摇头:"案子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们还是一起去南方吧。说不定哪天,会有人把那案子破了呢。"
周朗的目光盯着水天的尽头:"那样的话,也是别人破的,不是我。"
警校的友情是很特别的,似乎总带有一种悲情色彩。因为老师曾说,任何一届警校学生,若干年后聚会都是残缺的。意思是说,那些稚嫩的脸庞中,总会有人为公安事业献出生命。这一点,尤其增加了分别时的焦灼感,也平添了几分悲壮。
经过四年一身汗水又一身泥巴的摔打,每个同学都是壮志雄心,仿佛明天就将成为警界英雄。临上火车前,分别时难舍的泪水,仿佛是在为一位位英雄饯行。
周朗也是豪情满怀。火车启动时,想起警校这段难忘时光和学兄学姊间纯真的友谊,周朗的双眼盈满泪水。送别人群在站台上随着火车的前行而涌动,一双双挥舞的手臂组成了情感的海洋。
情感的喧嚣渐渐退去,周朗开始独自面对米菲菲的表白:"我们,以后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我已经等了你这么些年……"
此时,周朗觉得米菲菲的含情脉脉很矫情。周朗已经对她忍无可忍,觉得有些东西必须立即说破:"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看到米菲菲吃惊的眼神,周朗有些后悔。但转念一想,这叫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
那一路,米菲菲始终在流泪,没说一句话。
米菲菲和周朗高中时就是同学,她因为周朗的缘故一路追随报考了警校。许多年来,周朗偶尔会听到同学议论说米菲菲的父亲是房地产老板,如何如何有钱。而他却是一个公安烈士的儿子,靠着助学金勉强维持学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经历都曾有过。每一次面对米菲菲,周朗都会莫名其妙地累积一份自卑感。
按照警校标准,米菲菲并不是一名优秀学员。如果单从专业课成绩上看,米菲菲绝对非常优秀,但在操行表现方面,表现实在是糟糕。警校学习,普遍重视后者,专业课分值是固定的,而操行表现分值则是上不封顶。警校期末评比排名,都是专业课分数和操行表现分数累加。
按理说,米菲菲操行表现加分也不少,比如每年运动会总会取得一些好名次,比如内务常年保持着标兵称号。可是,米菲菲的加分项目抵不过扣分项目,比如她经常请假回家,甚至找借口请假外出旅游,再比如为了看电影、泡吧不惜违纪晚归。
周朗曾尝试规劝米菲菲:为了前途,在警校为人处世要小心翼翼,不能成为别人的笑柄。毕竟,两个人高中就是同学,他觉得自己应该提醒她。米菲菲却总是以一种凌厉的语气对他说:"你能不能说点儿高兴事儿?"
米菲菲这样顶撞他的时候,他那原本就很脆弱的自信总会瞬间崩塌。但是,周朗对米菲菲彻底绝望,还是来源于一个"准确消息"。
毕业前夜,周朗和娄跃、丁禹小聚。丁禹突然想起娄跃多次吹嘘他和米菲菲的"特殊关系",就问娄跃是不是真的。
娄跃当即用骄傲的语气说:"何止是处对象,该做的都做了!"
"该做的都做了"是一句很流行的话,意思是恋人之间木已成舟,生米已做成了熟饭。每次寒暑假回到学校,总有同学从家里带回来这句话。
娄跃和丁禹并不知道周朗对米菲菲的那份特殊感情。周朗平日里总是正儿八经的,谁也看不出什么。但此时,周朗有一种心碎的感觉。他有点儿相信娄跃的话,因为他知道米菲菲是个不甘寂寞的女生。
"我告诉你们一个准确消息!"娄跃打着酒嗝,非常满足地给周朗和丁禹公开着自己和米菲菲在宾馆里所谓的鬼混细节,"那天,我们都喝了太多的酒。从酒吧出来后,我问米菲菲去哪里玩。米菲菲说听我的,说那个晚上她是我的,这可是我在女孩儿那里经常听到的话,于是我就带她去了宾馆……"最后,娄跃竟叹了口气,"咱们男人对米菲菲这种女人,应该本着'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的原则。"
娄跃明显很做作,周朗却深信不疑。娄跃的叹息声像一根细针,一下子刺穿了周朗剧烈跳动的心……
深夜,列车呼啸。
车窗外的黑暗幽深莫测,硬座车厢内的灯管发出清冷的白光,照耀着旅客们疲倦的脸。米菲菲则静默得吓人,一句话不说,像是中邪了。旁边座位的娄跃在和丁禹高谈阔论,他也曾尝试到米菲菲这里找乐,米菲菲却凶巴巴地剜了他一眼,他当即灰溜溜离开了。
火车进站了,米菲菲爸爸那辆奔驰S600L在不远处等着她。周朗看都不看一眼,拖着拉杆箱快步走向出站口。米菲菲连呼带喊地追上他:"周朗,你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每次放假回来,我爸都给我买好了飞机票,我为了陪你才坐这遭罪的硬座慢车。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周朗好像没听到米菲菲说话一样,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周朗即将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母亲每每想起这些就会陷入忐忑不安的回忆。她非常清楚,自己这半辈子的幸与不幸,都是源于丈夫做警察的经历。夜深人静时想起往昔的一切,她都会泪流满面。丈夫离开她的日子,天空在她眼中变成了昏黄的颜色。
"回来啦!"见到儿子,母亲纵有千言万语,说出口的竟是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周朗进屋的时候,一大桌子菜摆在那里。母亲眉头紧锁,坐在桌旁大口吸烟。父亲去世后,母亲便开始吸烟了。每次回家见到白发苍苍的母亲,周朗的眼眶里总会有泪水打转。
"洗手吃饭吧!"母亲很平静。
吃饭前,周朗在父亲的照片前上了一炷香。望着父亲的照片,周朗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母亲对周朗说:"不管怎样,你爸爸是一个好警察,你可不能给他丢脸。你做得好,你爸爸也会为你高兴!"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威武的刑警。在当时小周朗的眼里,父亲一直就是一个英雄,即便这个英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酒气熏天。周朗问妈妈爸爸喝醉的原因,妈妈总会给他下列答案中的一个:"爸爸是破案子了。"或者,"爸爸现在有案子破不了。"
事实上,除了摸摸没子弹的手枪,偶尔坐一下跨斗摩托车兜风,周朗并没有通过英雄的父亲享受过什么特殊待遇。相反,年幼的周朗没少受英雄的牵累。五岁那年,在他晚间睡觉的时候,一块砖头从窗外飞了进来,夹带着碎玻璃落在了他的枕边,玻璃破碎的恐怖声音始终留在周朗记忆深处。周朗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在一天放学的路上遇到了两个面相凶恶的年轻人,他们打了他好几个嘴巴,并让他回家转告他爸:老周要是再干"出格"的事就扭断他儿子的脖子。周朗不明白什么是"出格的事",他当天肿着脸回到家,话学得很全,父亲听完摔了一个杯子。
周朗的脖子并没被扭断,但是,在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周伟龙,却在那样一次小小的事故中丢了性命。
报到那天,米菲菲和周朗在市局门前见面了。他们都保持着沉默,随后来到市局干部处等待分配消息。米菲菲档案里有很多不良记录,她被分配到谁都不愿意去的城郊分局。城郊分局距离市中心区很远,来回最起码得两个小时。听到干部处一名工作人员宣布这个决定时,米菲菲面色平静,毫不介意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周朗则被分到巡警队,没有如他所愿成为一名刑警。周朗为此到市局干部处找领导交涉。"让我当刑警吧。巡警队就是巡逻接处警,是不办案子的。"
干部处的领导不露声色:"历年来的分配都是这样,先到最艰苦、最边远的地方锻炼,有新人来时,再把你们替换出去。这是规矩。"
"我是学侦查的,不当刑警是一种浪费。"
领导有些不高兴了:"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公安局里人才济济。年轻人谦虚点儿,先到巡警队打磨一下吧!"
米菲菲牵了牵周朗的衣角,周朗还是不大知趣。"我们在警校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不让当刑警就是浪费,巨大浪费!"
领导终于失去了耐心:"公安机关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你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浪费不浪费的?"
周郎一下子被呛得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对方神态上带着机关小公务员特有的那种表情,墨守陈规又有些自我感觉良好。
米菲菲拉着周朗离开了。来到市局楼下,两个人站定。
"不要上火,慢慢来吧!"
周朗默不作声,他的情绪很差,干部处领导的那番话令他有些伤自尊。
"周朗,要不是为了你,我高中毕业是不会去警校的。就我那分数,去警校就是浪费,巨大浪费!"
米菲菲的话一点儿不假,周朗心里也清楚。但他目前是没办法再接受米菲菲的,一切都源于娄跃那番话。周朗眼望着蓝天,心里想:今天,注定就是不开心的一天。
"我不喜欢警察这个职业。警校这些年,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放弃了多少自己喜欢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接纳我?我怎么了?"
米菲菲情绪很激动,周朗沉默依旧。最后,周朗一句话也不说,神情落寞地离开了。他能感觉到米菲菲在他身后哭泣,但他强忍着不回头,泪水在眼中打转。
米菲菲走了,到一个偏远的郊区开始了新的工作与生活,她再也没有给周朗打过一个电话。城郊分局那一带没有镭射影院,没有西餐馆、酒吧,更没有好风景,所以那里没有米菲菲喜欢的一切。
上班后短短半年,繁忙的周朗便把很多东西淡忘了,包括与米菲菲有关的一切,包括警校时的那种激情。
巡警队的生活,按部就班又枯燥乏味。那年秋天气温高得出奇。周朗提着一根警棍在炎炎烈日下四处游荡。夜色中,周朗望着万家灯火心里会感觉很沉闷,月光洒在帽檐上、警号上,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一场夜雨袭来,周朗立即会被浇成落汤鸡。冬天的时候,纷飞的大雪罩满警装,双脚被冻得猫咬一般,周朗便会和战友一起在空旷的街道上来回小跑、跺脚。
巡逻归来休息时,周朗会在人声鼎沸的巡警办公室内喝茶水、看书,而别人都在打扑克犟嘴。情绪好的时候,周朗会拿出一张烟盒纸,在上边记下一段从心底涌出的小诗。
那一年,清明无雨。为父亲扫墓回来,周朗提笔而就的一首小诗在《人民公安报》上刊登,并获得市局诗会一等奖——
为什么/清明只有雨
难道说/只有雨滴/才能解释死的意义
难道说/只有灰蒙蒙的天空/才能衬托/思念的沉重
不,我需要阳光/跟我一起扫墓
我需要春风/抚慰我的伤痛
我要让每一滴泪珠/在墓碑前/洒落成一片晶莹
其实哭送/并不需要雨的陪伴
阳光下洒泪/才痛彻心灵
所以/我需要阳光/照亮我的清明
让所有追忆/都长成庄重
接下来的这个五一,周朗接到了童年好友华中琪的结婚请柬。
周朗和华中琪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当年他们不仅是童心相通,还有一个共同点——父亲都是警察,他们都是刑警的儿子。
那结婚请柬握在手里的时候,童年的一幕浮现在眼前。周朗仿佛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响,那是电影《滴水观音》里的声音。电影画面断断续续出现在面前:一个手拿水瓶的观音菩萨,一个穿着绣花鞋下楼的女人,一个拿着手枪、眉头紧锁的警察……看完了那部《滴水观音》,两个孩子在回家的路上谈到了长大以后的事,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咱俩长大也当警察吧!"
华中琪早于周朗三年参加工作,分到了边远的城郊分局刑警队。最近几年,他们已经很少见面,但童年埋藏在心底的那份纯真友谊,两人永远都不会忘记。周朗打开请柬,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上边竟然清晰地写着:新郎华中琪、新娘米菲菲喜结良缘,恭请出席……
请柬,对周朗来说算不上喜讯,因为它意味着米菲菲永远不可能回到他身边。直到这时,周朗才感觉到自己骨子里还是很在意米菲菲的,他忘记了以往面对米菲菲时的自卑,却想起了自己对米菲菲的伤害。周朗巡逻的脚步开始变得无比沉重,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在心里默默祝福着他们,同时也清楚: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可逆转了。
第二章
这个柔弱又泼辣、善良又凶狠的女孩儿,令周朗琢磨不透。
五一假日,周朗没有勇气参加华中琪与米菲菲的婚礼,他向队里申请了休假,加上五一假日可以休息十多天。周朗带着行囊,背着自己心爱的萨克斯管,来到云南一个叫双廊的地方,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需要在那里进行一次休整。
第一次去双廊是读大一的那个暑假,是米菲菲带着周朗去的。双廊是传说中的诗意栖居之地,又温馨又温暖,又浪漫又缓慢,又安全又安静,又雍容又慵懒。在一幅幅美图中,周朗看到的是风儿吹拂下微皱的水面,是舒缓连绵翠色的苍山,是碧蓝天幕上缱绻的白云,是夕阳下自横的几叶扁舟。
在这里,时光放慢了脚步。周朗不断想起与米菲菲同行的一幕幕,但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时。萨克斯管虽然带去了,曾经属于他和米菲菲的旋律却再也未能响起。离开双廊的时候,周朗决定重新开始,把所有的留恋和美景全部放弃。
周朗带着行囊重返红尘,回到自己生活的城市。
准备过马路时,却见到一个骑单车的中年人突然左转弯,紧接着听到了急刹车声。这人也真是够一说,急转弯也不回头望一下,仿佛大马路上就他一个人。身后的一辆白色奔驰商务车急刹后与自行车剐蹭,骑车人并未受伤。
车停了,下来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孩儿。从表情上看,她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对他充满了歉意。可是,骑车人却飞扬跋扈:"你开那么快,找死去吗?"
女孩愣住了,表情很尴尬。那个中年人不依不饶,"走,上医院!有毛病你得拿钱,车号我可记下了!"
女孩儿生气了,她一言不发,突然转身,试图离开。中年男人竟一把抓住她的细胳膊:"你想跑可没门儿!"
"你放手!"女孩儿脸红了,开始用力甩。
骑车人死活不放手:"走,上医院!"
围观人群里开始有人起哄:"你这不是占人家便宜吗?"
周朗也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在耍无赖。他扔下旅行包,冲到近前:"你先把手撒开!"那人就是不松手,仍然死死抓着女孩儿的胳膊大吵大嚷。周朗一把抓住骑车人的胳膊:"你放手!我是警察!"
女孩儿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周朗。可骑车人却不撒手:"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她走,她得给我看病!"
女孩儿疼得直哎呦,眼泪都出来了。周朗急了,猛然间拽住骑车人脖领子,顺势一扭将其摔倒在地。周朗出手极快,而且力量大,骑车人一下子趴在了地上。这下他可不干了,爬起来后立即把矛头转向周朗:"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周朗态度严肃:"你别碰我,否则对你不客气!"
骑车人死死揪住周朗的衣服,一脸无赖相:"怎么的?不让我碰?夜总会小姐可以碰你,对不对?我要告你!我一定告你!"
周朗的衣扣都被撕坏了,但他尽量保持克制。骑车人似乎又想起了女孩儿,一只手抓住周朗的同时,另一只手又向女孩儿伸过去。
"让你告!"这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人群里蹿出来,朝着骑车人就是一顿拳脚。来人出手又快又狠,骑车人顿时倒在地上,脸上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住手!住手!"周朗上前用力把打人者拽到一旁,"你干什么?下手太狠了!"
周朗制止的同时,却听到女孩儿在那里煽风点火,眼神中带着几分凶狠:"打他,往死里打!"
远处响起了警笛声,打人者对围观的人说:"请大家让个道!"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人群,上了一辆出租车,转眼间便消失了。周朗要上前追,却又被骑车人抱住了大腿:"你不能走,不能走,我告死你!让你这辈子别想再当警察!"
除了鼻子出血,名字叫张大漏的骑车人并无其他伤,但他在派出所内依然不依不饶。周朗同白衣女孩儿以及几名热心群众也一同去了派出所。周朗知道了女孩儿的名字叫赵嘉昱。
看到周朗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赵嘉昱皱了皱眉,又拨了一个电话,轻声说了一阵子,随后撂下电话继续看无赖张大漏的拙劣表演。
到派出所作证的群众都表示,开车女孩儿和周朗没有任何责任。对于突然出现的那个打人者,谁也未能提供有价值的东西,女孩儿也表示她不认识。民警对张大漏说:"你不要告了,那个警察没有什么违规的。没有那个警察,你今天说不定会被那个见义勇为的打成什么样子呢。"
"怎么打我的人是见义勇为?我要连你一起告!"
"对不起,说错了,不是见义勇为,是路见不平。哦,不对,是管闲事的。"警察忍住笑,"你呀,不该抱警察大腿,他是要去抓那个人的,你这一抱,把打你的人给放跑了!"
走出派出所,女孩儿对周朗说:"我请你吃晚饭,以示感谢!"
"我得回家了,我妈在家等我呢,我现在还没回去,她该着急了。"
女孩儿笑了:"哎呀,你还挺听话的。"
"我其实刚刚下火车……哎呀!我的旅行包!"
女孩儿立即发动汽车,和周朗一起回到事发现场,但旅行包已经不见了。周朗有些沮丧。母亲给他买的萨克斯管,还有米菲菲给他写的那些信,都在包里,他特意带着一路回味。女孩儿说:"火车站附近人杂,没办法。你包里有什么,我原样赔给你。"
"我那包里的东西,在哪里都买不到。"周朗摇头叹息。
女孩一脚油门:"嗨!其实都好办,我会对你负责的!"
"对我负责?"周朗觉得有点儿好笑。
在一个商场门前,女孩儿把车停下。在停车位置,已经有一个服务员提着大包小包在那里等着。奔驰商务车车门自动打开,服务员把那些大包小包全部放到车内,说:"不知道尺寸是否合适。"
赵嘉昱回答:"没问题,我的眼力没错!"
车门关闭,奔驰重新开动,赵嘉昱对周朗说:"我看你的衣服都扯坏了,后边那些是我给你买的,不要客气!"
周朗连忙说:"不用了!"
"你这个警察怎么这么啰嗦!我下车,你赶快换上吧。"
周朗在后座把破衣服换下来,赵嘉昱又开车把他送到家门口。临走时,女孩儿给周朗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事儿联系,谢谢你的帮助。"
名片非常精美,但上边只写了人名和电话号码,并没有单位、职务之类的信息。
"我有一个问题。"下车以后,周朗对摇下车窗向他摆手的赵嘉昱说。"半路杀出的那个程咬金,你应该认识吧?我觉得你应该认识。"
"你觉得我认识,我就认识?"
"当时,你还让他往死里打。"
赵嘉昱笑了:"刚才在派出所你怎么不说?你也是包庇罪!"
赵嘉昱向周朗摆摆手,脚踩油门离开了。周朗拿着大包小包,站在原地独自发了一会儿呆。这个柔弱又泼辣、善良又凶狠的女孩儿,令周朗琢磨不透。
第三章
"我们不能因为某个人掐了你的脸蛋一下就把他怎么样,也不能因为你听到了什么不喜欢听的话,就把说话的人怎么样,法律没有那方面的规定。"
盛景新天地是全城消费水平最高的商场之一,隶属于江隆集团。赵嘉昱是盛景新天地的总经理,而她的姑姑赵文萍是江隆集团的董事长。
盛景新天地有着浓厚的商业氛围,LV、GUCCI一类的大牌子都把盛景新天地作为登陆这个城市的第一站,足以看出商场的实力。很多商家都想挤进这里,但目前已经很难实现,商城高间和一楼门市很少会有因为经营不善而退出的。但是,众多垂涎的目光中,有一双凶狠的眼睛。
这段时间,六葫芦手下开始到商城闹事,他们要在新的一年里低价强租商城一楼的部分门市和十余处位置较好的高间。六葫芦的手下不仅在业主那里闹,还不断到赵嘉昱的办公室去闹。
赵嘉昱告诉他们说,公司和业主的合同都签完了,不可能让给他们。这些人于是在业主们上下班的路上寻衅滋事,要求他们主动退租;或是高价雇一些盲流在营业期间到业主那里找茬,甚至还干过向高档时装上面洒墨水之类的突然袭击。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轰走业主。六葫芦闹事的时候会给业主们一种暗示:是赵嘉昱背后指使他们这么做的,她正在努力撵他们离开租金已经大幅度增值的高间和门市,进而让他们在三年前以低价年租签订的合同成为废纸。很多业主气势汹汹地找到赵嘉昱:"我们尊称你昱总,可你这个小姑娘也太阴险了!不让我们干,你就直说,这么做是何必呢?"
赵嘉昱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但明白了又能怎样?凡是找过她、对她有过不尊敬的业主,很快遭到来自六葫芦手下的威胁,甚至还有人遭到殴打和非法拘禁,这使得众多业主彻底站到了赵嘉昱的对立面。
六葫芦一伙之所以如此嚣张,主要在于有北辰公安分局副局长洪建国为他撑腰。自六葫芦带人陆续占据蔬菜、建材、水果等批发市场收取保护费开始,洪建国的收入也大幅度增加。各级领导,人大、政协都陆续接到群众举报,称北辰区蔬菜、建材、水果等批发市场有人收取保护费。但这个问题摆上桌面的时候,六葫芦的腰包已经鼓鼓的了。
在此期间,不断有类似的其他势力向六葫芦挑战。每当这时候,洪建国就会主动出击,帮他清理掉和他一样收保护费的竞争对手,然后作为战果汇报给各级领导。有一次,洪建国甚至亲自出手,开枪击伤了其中一人,因此还获得了恶势力克星的称号。
洪建国明明是在帮六葫芦,但他却以此答复各级领导以及人大、政协的质询:"对于蔬菜、建材、水果等批发市场的无赖,我们一直在不遗余力地狠狠打击,甚至都动枪了……"
对于六葫芦一伙的无赖行为,赵嘉昱多次报警,均没有任何结果。六葫芦在北辰分局不仅有洪建国通风报信、做保护伞,他还把刑警大队副大队长高迅拉下了水。有高迅在,刑警队在商城蹲坑当然不会有结果,也不可能收集到有关六葫芦一伙的违法犯罪证据。
赵嘉昱初涉世事,根本想不到公安局里会有什么猫儿腻,她对警察只有简单的信任。在赵嘉昱的再三要求下,高迅表示:"我们可以找六葫芦谈谈,口头教育他一下,但我们只能做这些了。"
几天后,六葫芦被叫到公安分局,赵嘉昱也到场了。高迅对六葫芦进行了训斥,六葫芦则态度强硬:"你们若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我若是犯了哪条法,请随便处理我,除此之外,别跟我整没用的!"
高迅小声对赵嘉昱说:"你看,我们证据不足,反而丢面子,适得其反!"
无奈,赵嘉昱只得认倒霉。没想到,刚回到商城,六葫芦和几个手下正等着她呢。六葫芦一声不响,他的手下马仔挡住了赵嘉昱的路。面目狰狞的马仔上前伸出一只手,掐住了赵嘉昱嫩嫩的脸蛋,态度就像大人教训淘气的孩子:"小姑娘,你不能把事情做绝!"说完这句话,六葫芦一帮人扬长而去。
赵嘉昱除了恐惧,更是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侮辱,僵在那里的同时,一串泪水从脸上滑落。
很多业主在这些人的淫威下,一段时间里竟然不敢开张了,也有人无奈退租,严重影响了商城的正常经营。好好的一个商城被闹得乌烟瘴气,而业主们依然认为是赵嘉昱在背后捣鬼,赵嘉昱向很多人做了解释,但相信她的人很少。最后,六葫芦一伙竟多次聚集到赵嘉昱的办公室,来一些地痞无赖之类的举动,甚至还经常给赵嘉昱的那辆奔驰商务车放气。
赵嘉昱又一次给高迅打电话反映情况,高迅回答:"我们不能因为某个人掐了你的脸蛋一下就把他怎么样,也不能因为你听到了什么不喜欢听的话,就把说话的人怎么样,法律没有那方面的规定。"
一日巡逻,周朗在步行街一带溜达,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与步行街交会小巷,恰好位于盛景新天地后边。这时候,一个可疑的背影进入周朗的视野,该人往一辆白色奔驰商务车车轮下放了一个东西便立即离开。周朗迅速跟进,发现他往车轮底下放了一个镶嵌在半个苹果上的钢钉。于是,周朗打开数码鹰执法记录仪,跑上前将那人抓住:"你刚才往那个轮胎下放了什么?"
那人笑着:"放着玩,恶作剧呗!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我把它拿开,反正也没扎破轮胎。"
"行,承认是你干的还不错,跟我回去一趟吧!"
对方赶紧求饶:"兄弟,不至于吧?你这是干什么?"
周朗认识这辆车,他知道车的主人就是那个名叫赵嘉昱的女孩儿。周朗和扎轮胎的男子较劲的时候,商城里的一个保安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明白事情经过后立即对周朗说:"这是我们总经理的车,我回去汇报。"
周朗告诉他,需要车主到巡警队来一趟做个笔录。接下来,周朗就寻思,既然保安说这辆车是总经理的,那么那个女孩儿和商城总经理又是什么关系呢?
"怎么会是你?"巡警队办公室内,赵嘉昱见到周朗很吃惊。赵嘉昱无奈地对周朗说,"我的轮胎已经被扎过许多回了。"
"保安说,这车是商城总经理的,你和这车的关系……"
"总经理就是我。"
这对周朗来说是一个震撼性的消息。周朗到盛景新天地转悠过,那里消费极高,对于他来说,各类服装即使是换季打折都买不起。看来,眼前这个女孩儿是商界女强人了。
"为什么总有人扎你的轮胎?"周朗满面疑惑。
赵嘉昱则愁眉不展:"一言难尽。你要是能审出来为什么,我就太佩服你了,但估计够戗!"
"看我的!"周朗信心满满地走进讯问室。一顿拍桌子瞪眼,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甚至要反悔刚刚关于恶作剧的说法。周朗拿出数码鹰录像,他才哑巴了。至于以前赵嘉昱轮胎多次被扎的事,此人绝口不提。
"算了,就这样吧,我走了。谢谢你这样认真负责。"赵嘉昱说。
周朗略带几分歉意:"我感觉,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你平时要注意安全,对方是在找茬儿。"
赵嘉昱叹息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再次邂逅这个女孩儿,周朗更加困惑了。他觉得她说话的时候总是闪烁其词,似乎有很多难言之隐。
第四章
胡卫总是惦记张清北,张清北同样也惦记唐萧,他们的动机如出一辙。对于他们而言,犯罪路上可没有信义二字。
香水湾娱乐城内的酒吧奢华宽敞,音乐震耳欲聋。酒吧内男男女女都跟着节奏扭动着身体。
香水湾大总管张清江的办公室位于酒吧上方,任何时候都可以俯瞰酒吧内的一切。此刻,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一个劲儿往肚子里灌酒。弟弟和他相向而坐,望着哥哥沮丧的神情不知所措。手下傻豹安静而忠诚,站立在包房入口处。张清江是江隆集团的重要雇员,而傻豹则是张清江的重要雇员,他可以防止任何针对张清江的伤害。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个夜晚,张清江带着枪独自抢劫了隆丰金店,并当场干掉了两名保安,其中一名保安是张清江事先收买的,向其许诺事成后分他一半金子。于是这个人在案发当晚主动为他打开金店大门。那个夜晚,张清江面前都是金灿灿的金子……如今,那些金子已经变为两尊佛像,就放在他身后的书柜上。别人都以为那是铜制的,其实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和盛景新天地一样,香水湾同样隶属于江隆集团,张清江是赵文萍高薪聘用的。赵文萍觉得张清江身上有着足以震慑各种混混的气场,那是娱乐城经理人必备的条件。但赵文萍并不知道张清江的底细,也不知道张清江利用香水湾贩毒、设赌及大肆组织卖淫嫖娼活动。
在赵文萍面前,张清江伪装得很好,赵文萍对其赞赏有加。一年前,弟弟张清北出狱后,张清江考虑再三,请求赵文萍给弟弟安排到盛景新天地当保安,赵文萍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盛景新天地那是阳光下的工作,与他经营的娱乐城工作环境有本质的区别,而且保安"五险"齐全,弟弟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
张清北有着多年牢狱生涯和江湖经验,非常清楚赵嘉昱遇到了什么事情。张清北几次看见赵嘉昱哭着跑出商城。平日里沉着干练而又泼辣精明的女经理,就这样被一伙流氓欺辱。张清北内心深处充满愤怒,早把老兄的叮咛抛到脑后。
六葫芦为了给赵嘉昱施压,亲自带领手下来到商城耀武扬威。可万万没想到会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次炫耀,成为他们一伙在商城最后一次出场。
"老大?啥是老大?狗屁!"当六葫芦他们从张清北身边走过时,身着保安服的张清北独自一人向他们放言。
"闲的你?"六葫芦气势汹汹,他的手下马仔同时对张清北怒目而视。警察都没放在眼里,一个保安就更不在话下了。气势恢宏的商城里,最弱势的人应该就是打扫卫生的和那些保安了。
"别整那熊样!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能耐?恶心不?"张清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样的举动更加激怒了对方。
双方很快交手,六葫芦一大帮人打张清北一人,在场所有人都为张清北捏一把冷汗。但是,过于悬殊的力量对比,只是使得张清北的胜利异常引人注目。
六葫芦一伙谁也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地道的对手。一个马仔被打倒后,张清北抽空用棒子朝着另一个马仔的小臂猛地一砸,那人痛苦的叫声宣示他的小臂已经骨折。接着,张清北一个海底捞月,一棒子打在第三个马仔的小腿上,打得他半天站不起来。最惨的应该是六葫芦本人,张清北一棒子砸中其脖子左侧,他当即晕了过去。六葫芦好多年没打过这样的恶仗了。早些年打拼出来声威后,他一直靠着名声混,这回他栽了!
"关键时刻,又是你出手相助,该怎么感谢你呢?"赵嘉昱听说张清北的举动后,又想起她和警察周朗共同面对那个无赖张大漏的情景,"那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无赖,也幸亏你出手帮忙!"
张清北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宁可把欺负我们的人打残,然后给他治病,花钱平事,也不能让别人熊住!"
"法律,有的时候对一些事情真是苍白无力,凡事还得靠原始方法。"赵嘉昱深有感触地总结。随后她拿出了一万元钱给张清北,"我有困难的时候,总是你出手相助。这钱你拿着,谢谢你。"
"这钱我绝对不能要,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下一步怎么办,这伙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再来,你还把他们打跑,打一次,商城这边就会给你一次重金酬谢!"
"钱我不能要。我是看这帮人欺负你一个女的太过分。你这个忙我是帮定了。他们再打电话找你,你就让他们来找我张清北!"
张清北不仅出手解决实际问题,他还帮助赵嘉昱向其他业主说明了事情真相,很多准备撤退的业主闻讯重新返回。赵嘉昱对张清北充满感激。
以赵嘉昱那样身份的人能够对自己这么尊重,曾是囚徒身份的张清北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体会到了一种自豪和满足,产生了一种朦胧的责任感,他要招兵买马壮大实力。他乘机向赵嘉昱提出把自己一位关系要好的朋友安排到商城当保安。
赵嘉昱欣然答应。就这样,张清北服刑时的小狱友唐萧也穿上了保安服。盛景新天地的保安待遇很高,张清北告诉唐萧:商城以后就是咱俩的家,这辈子在商城干下去衣食无忧。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唐萧感恩朋友张清北,却很快被另一个朋友带入绝境。
那段时间,张清北对于自己和六葫芦一伙的过节,在心态上还是波澜不惊的,令他最为头痛的是狱友胡卫。胡卫提出和他去打劫一家雪糕批发店,张清北坚决反对。胡卫没有听从张清北的劝告,一天晚上,胡卫带着唐萧将雪糕店男女店主双双杀死,抢走货款一万五千元。这家雪糕批发商店其实就在胡卫家附近,他是兔子吃了窝边草,怕日后店主发现他,暗中早就做好了灭口的准备。取他人性命是唐萧没有预料到的。唐萧很后悔,知道自己的一生已被胡卫彻底断送。一种强烈的怨恨涌上心头,他和胡卫之间的江湖感情荡然无存。
"小丫头,行啊!我先把那小子手脚筋挑了,然后就派人去轮奸你!"六葫芦亲自给赵嘉昱打电话并发出威胁。
赵嘉昱有些害怕了。她找到张清北,让他出去躲一段时间,同时坚持说这种事情还是要报警。张清北则说:"昱总,你以为我走了,你报警了,就是最佳解决办法?那简直是笑话。六葫芦一伙现在很有势力,公安局那边若是没有点儿力量,他不可能走到今天,干他们这种事情的人都是这样。我保证把这件事处理好,而且比警察处理得更好!"
那天,唐萧也在场。他根本没顾及赵嘉昱的经理身份,只是看到了一个令他醉心的同龄女孩儿,怜香惜玉的感觉更令唐萧热血沸腾,他决定和张清北一同帮助赵嘉昱。
黑恶势力间的争斗,谁不怕死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张清北对这一点非常清楚。他在心理上已经做好准备。那场恶斗随时都可能发生,或是在无人的街头,或是在自家附近的某个僻静处。
赵嘉昱整日提心吊胆,却不敢跟姑姑吐露心声。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开车来到了巡警队。
在巡警队值班室窗外,赵嘉昱又觉得自己主动来找周朗多少有些冒昧。正想着,周朗出来了。看到戴着大墨镜的赵嘉昱,周朗愣了片刻,笑了。赵嘉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原本有些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能出来坐坐吗?"
"你有什么事在这里直接说吧,我正要去巡逻。"
"我有些很为难的事情,想向你请教一下,而且事情有点儿复杂……"
"那等晚上吧,我今天恰好不是夜班,可以吗?"
"可以,你能出来陪我聊聊,我就万分感谢了!"
"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那晚上见。"
赵嘉昱向他点点头,周朗和她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赵嘉昱一直望着他矫健的背影,直到最后消失。周朗始终未曾回头看她一眼,她原本以为他会回头看一眼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