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一战
知耻而后勇
——题记

文/寒 剑 铁 衣

编者按:

警察是高风险的职业,缉毒警察由于其工作的特殊性,面对凶残狡猾的毒枭,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因而获得了人们广泛的尊敬。而本文写的是缉毒警察所面临的另外一种风险。这种风险一样防不胜防,而且更考验警察的心理素质和职业忠诚。在果断纠错的背后,愈发彰显了这支队伍的勇气和自信!从而,我们也更加坚定了这支队伍必胜的信心。

差一点儿就又死一次的杨一天

其实,在此之前,杨一天就差一点儿死掉,还有那个老宗。如果算上这次,不过是差一点儿又死一次……

1980年冬天,禁毒队和刑侦队还没有分家。杨一天二十多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为了元旦、春节过得安宁一些,局里搞了一场“严打”行动。刑侦队便人人都带着任务,下到各分县局,名为指导破案,实为完成自己的那份任务,说得再实在点儿就是公私兼顾。杨一天和他的搭档宗道去了西固公安分局的一个派出所。

西固是兰州市的工业区,大型企业多,盗窃企业财物的案件不少,完成分给他们俩的案件指标,问题不会太大。这就跟打鱼是一回事,只有找到鱼多的地方,才能把鱼打上来。没想到他们俩差一点儿就回不来了。

情况跟他们所掌握分析的一样,没两天就将一个人数不少的盗窃犯罪团伙给网了进来,这个团伙的大多数成员是农民,打工、盗窃兼顾,啥顺手就干啥。主犯是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很顽固,在证据面前死不认账。把该说的话说尽,该交代的政策交代清楚,之后两个主办案件的刑警没辙了,只得跟这个混球硬耗,看谁耗得过谁。结果是差点儿把杨一天和老宗耗到阎王殿里去。

熬到第三个晚上,那个主犯的脑袋耷拉了下来。两个警察知道,机会快到了,赶紧加了一把火。那家伙便开始交代,以他为首的盗窃团伙,以西固工厂的工业原料为目标,盗销一条龙,两年内作案三十多起,十多个团伙成员都是临夏人……交代完已是后半夜了,警察与嫌疑人一下子都放松了,阵阵疲乏便如潮水一般袭来。

“队长,事情已经给你们说了,求你们把我的胳膊铐在前面行吧?让我也能迷糊一会儿,困得实在扛不住了啊……”

考虑到这家伙硬是硬,交代得还算比较彻底,杨一天便答应了他的要求,将他本来铐在背后的双手铐到了胸前。

多少还留着一分警惕的两个警察都是和衣而卧。凌晨时分,一种异样的声音让杨一天猛然间惊醒。睁眼一看,只见对面床上,一个壮实的黑影正骑在老宗身上,老宗拼命挣扎。杨一天翻身下床抡起一把椅子,猛砸向那壮实黑影的头部……

制伏了那个主犯,重新给他砸上背铐,杨一天才想起老宗。“老宗——你没事吧?”

老宗挣扎着爬起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狗日的够狠,差点儿要了我的老命……”

想想都后怕:一个盗窃犯罪嫌疑人,在讯问时干掉两个警察,要命的是那两个警察还是专门搞案子的市公安局刑警……这样的惨事一旦发生,可就把兰州刑警的人丢大发了……

后来那个混球交代说,捅开手铐后,他本来可以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逃走。那时还都是平房,又是凌晨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但他不愿意就这么逃走,他恨这两个搅了他好日子的警察。于是他顿起杀机……

杨一天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老天爷能在那一瞬间让他惊醒。再问他为什么先要对身高体壮的老宗下手?

“枪在他身上。还有就是把这个身体壮实的先搞掉了,对付你就……”

那个混球没有再往下说。杨一天知道后半句话就是: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中等身材中等个头的杨一天,自认为还结实着呢,只是比起老宗显得单薄了一些,没想到竟然被那个家伙如此轻视,长久以来的自信心多少受到些打击。

没想到二十年后,差一点儿死掉的杨一天和老宗又第二次差点儿死掉。这次是因为毒品。

他们俩还是搭档,不过身份已经是兰州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下面一个大队的大队长和副大队长。2001年9月,一桩十公斤毒品的大案,让他们两人几乎身败名裂……

杨一天和老宗可都是有着二十多年警龄的老警察了,算得上是兰州城头上的老麻雀,可是见过世面的,没想到都着了道。那段时间,杨一天已经为自己的败笔做了最后的准备:一旦检察院要抓人的话,他就用那支心爱的“七七”自己了断……

他专门查了资料,子弹从太阳穴射入、口腔射入还是从胸膛射入,哪种死亡的速度快,创伤面小……他不想死得太难看,因为他是一名警察。

堂堂的一名执法警察,转眼间沦落为失去自由的阶下囚,和那些龌龊的鸡鸣狗盗之徒、奸杀掳掠之辈同处一室,他无法接受。没有尊严地活着,还不如有尊严地死。

此时的杨一天,已经触到了死亡的羽翼……

轻而易举破了一桩十公斤毒品的大案

专业缉毒民警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完成缉毒任务,查获毒品的数量、破获案件的起数都是硬性指标。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九十年代初期,吸食、贩卖毒品,在甘肃兰州到了一个高潮,那时候的缉毒任务很好完成,就像秋天地里的洋芋,一挖一兜篓子。有时候,杨一天会有一种很滑稽的感觉。就是不论上面开展哪一种行动,或者哪一种会战,下面总有一连串的战绩汇报上来,给人的感觉如同自家后院里养着的一群鸡鸭鹅一般,需要的时候,顺手提来一刀宰掉待客就是。

这就导致一些领导好大喜功,年年加码,不切实际地片面追求数量。虽然下面办案的弟兄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但人微言轻,终不能减轻压在身上的负担,只能挖空心思,想尽办法去完成。可是,今年的完成了,明年的任务便会在今年的基础上增加。一年比一年沉重的负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于是便有了后来一连串冤假错案的出现,真正是害人又害己,遗害无穷。个中辛酸,只有警察自己知道。

毒品案子有其特殊性,没有“眼线”,你根本就沾不了边。贩卖毒品的家伙,谁都知道那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危险活,也就特别地诡秘和凶残。没有圈子中的人引领,没人跟你玩这种危及身家性命的游戏。

在二十一世纪初,一个临夏东乡的农民,大字不识一个,竟利用缉毒警察急于求成的心理,为贪财获利,置他人生死于不顾,制造了一起又一起震惊一时的公斤级假毒品大案,狠狠地玩了一把公检法,让法律蒙羞,使警威受损,无辜者遭受牢狱之灾,甚至差点儿被送上断头台。一连串的缉毒警察竟然全都栽在了一个手段并不高明的乡下骗子手中,这是为什么?

夜深人静一人独处的时候,杨一天常常面对漆黑的夜空,寻找着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这起案子是他从警生涯中永远的伤痛……

马沙斯是2001年春末由临夏州禁毒支队的同行介绍过来的,同行说:“这个人以前还有点儿能耐,帮过我们一些忙,你们根据你们的具体情况可以试试。”这种说得半遮半掩的话,是一种职业习惯使然,意思就是这个人以前我们使唤还行,你们使唤的结果怎样,就是你们自己的手段和运气了,好坏都与介绍人无关。

都是搞这行的,能把他们用得着的人介绍过来,八成是有些事。不然,谁也不会犯傻,把自己手上正用得着的眼线搡给别人。马沙斯果然有事,而且是他牵肠挂肚的事:他的儿子马小沙因偷盗摩托车被西固公安分局给抓了。

马沙斯讲着一口带浓重河州口音的普通话,中等个头,身体壮实,高鼻深目,西域人的特征明显,特别是那双眼睛,透着阴恻恻的冷光,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杨一天一看这家伙就知道他是一个江湖上的老油子,他本来是求你给他办事的,可摆出的却是一副谈条件、互相帮忙,并且是他能给你帮大忙的样子。

马沙斯家住临夏州东乡达板镇下面的一个村子,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却在十八岁就结婚生子,凭着自己的机警狡猾,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忽悠功夫。看到远村近邻的一些人因走私贩毒暴富起来,他禁不住眼馋心痒,跃跃欲试。但他又看到远亲近邻因贩毒命毙他乡,沦为孤魂野鬼,又胆战心惊,他可不愿冒掉脑袋的风险。苦心钻营之后,沾着天时地利之光的马沙斯为他自己选定了一条中间道路,那就是找机会和警方合作一把,把自己想要的钱财、名声弄到手,也活得风风光光像个人样。

东乡是临夏州自然条件最艰苦的地方,这就迫使这里的年轻人出走他乡,打工挣钱养家糊口。因自身的素质和社会的客观原因,一些人走向邪路,沦为贩毒分子。马沙斯自然明白自己所走的这条模糊的中间道路,风险同样巨大,搞不好,连怎么死的都闹不明白,故时时提防,处处小心。

乡亲们所见到的是这家伙一年一个样,衣着行头洋气了,新房子盖起来了,说话的声音变大了,媳妇是娶了又离,离了又娶……总而言之,有钱了。说他如何富起来的版本有好几个,马沙斯最愿意这样,越神秘越好,云里雾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如果让这些乡下人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他距离完蛋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在乡亲们的眼里,马沙斯可是个能干的人,会挣大钱,还特有能耐,就是被关进局子里的人,他都能想办法给捞出来。这次轮到他捞他自己儿子了,便来到兰州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坐在了杨一天的面前。

在初次见面惯常的寒暄之后,便开始进入正题。马沙斯说:“我以前帮当地的公家(临夏人将警察称为公家)弄过几个像样的案子,我想帮你们也弄上一个两个的。”

“你给当地的公家弄的都是多大的?”

“也没有多大,一般的也就是一两公斤吧,再少就没啥弄头了。都一样是跑路,要弄一次就多弄上些。我想杨大队长在这上面的想法跟我老马应该差不多吧……”

“说说吧,你能一次给我们拿来多少东西?”

马沙斯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兰州的公家,世面见得多了,一般的根本就没瞧在眼里,不多说上些,怕吊不住这些人的胃口。沉吟半晌,马沙斯抽了一口烟,伴着浓浓的烟雾吐出了重重的一句:“如果铆劲儿弄的话,十来公斤应该不是多大的问题吧。”

非法持有五十克海洛因就可以杀头,十公斤海洛因意味着什么,对大队、对他本人又意味着什么,杨一天心里明白得跟镜子一样。杨一天给马沙斯让了根烟:“那就好好地往细里说说,弄成了对我们双方可是都有好处的。”

“那我就不再绕什么弯子了,我的要求就是在见到东西前得给我预支些钱。杨大队是这方面的行家,做这事,可是要花钱的。大买卖,理所当然花的是大价钱。不过呢,第一次打交道,价钱低一点儿也行。就算是交个朋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是吧?”

杨一天便顺着这个茬儿,把价钱压到了每克十五元之下的价位。马沙斯痛快地接受了:“就凭杨队长这般爽快,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我老马除了认钱之外,也还认得朋友。老马虽不敢妄谈情义无价,但内心深处最崇尚的还是情义二字。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

杨一天将此情况给支队领导作了汇报。支队领导与临夏州的同行联系沟通之后,确信此人可用,方才批准,但指出还需进一步考证:一是试试此人的能力;二是所动用的那笔钱对禁毒支队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交给此人,可靠不可靠?否则,我们几个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杨一天和宗道不敢马虎,当天下午便上了兰州市七里河区的五星坪,这里有很多当地居民建造的相对独立的小院,大都在半山坡上,属于历史遗留下来的私人财产,可多半是没有土地证的。在一栋高墙大院的门前,马沙斯用身上的钥匙打开了大门,里面一个东乡人打扮的年轻女人出来迎接他:“当家的回来了。”

“我的女人。”马沙斯介绍,然后对女人说,“把最好的茶给倒上,这是我两个最尊贵的朋友,有啥好吃的全给端出来。”

院子里收拾得十分整洁,几盆花草枝繁叶茂,看得出这里的住家生活在这个院子里已有些时间了。客厅里那张宽大的实木茶几下铺着一块纯羊毛地毯,沙发的样式新潮时髦,彰显出房主人的经济实力。

片刻工夫,茶水点心都已上齐,三个人边喝边聊,很是投机。一顿茶喝下来,双方便基本谈妥了条件:先付七万元的活动经费,等事成之后,如果确实是双方敲定的十公斤,那就再付七万元。这前后的十四万元,就相当于协助警方破获十公斤毒品案的辛苦费。

送两位警察出来时,马沙斯说:“看我这院子还凑合吧。就眼下这个价,不敢说百八十万,五六十万还不是顺卖?我老马再不顾,这个我经营了多年的窝还得顾吧。我老马再胆大,谁的饭都敢吃,你们警察的饭吃的时候就不得不悠着点儿,小心好吃难消化。再有你们那钱,好拿吗?烫手着呢。一旦事情弄砸了,老马就该亏本了……”

杨一天不冷不热地笑了笑:“你是明白人,但愿你拿钱的时候不要被烫着手才好。老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当然。”马沙斯皮笑肉不笑,“我那点儿小事还劳杨队长费心了。”

“既然是朋友了,我们会操这份心的,你把你的事情往好里办就是,我们头儿要的可是结果。”

条件已经谈妥,接下来便进入运作程序。在协助禁毒支队办案的名义下,通过协调沟通,马沙斯那个因偷盗摩托车被抓起来的儿子,从西固公安分局放了出来。马沙斯给杨一天打来电话表示谢意:“杨队,你这么给我面子,哪怕是提着脑袋、做赔本买卖,也得把你们这桩事弄成,不然,以后你再见到老马时,用鞋底子抽我老马的脸就是。”

在接下来的七八月间,杨一天隔三差五地接到马沙斯的情况报告,基本上是一会儿有情况了,隔了几天,情况有了变化,还得等等,他现在待在云南,为这事忙着呢。

毒品案件的经营,可真得放长线钓大鱼。有些案子,别说三五个月、半年一年,甚至更长时间都有可能。接到马沙斯的情况报告,杨一天自然认为这很正常,以他一个缉毒警察的判断:这个马沙斯说不定还真的能给他钓上一条“大鱼”来。

时间在忙碌中便到了9月。马沙斯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没半点儿音讯,直到10号过了,电话终于来了,那声音显得很是疲惫:“我刚从云南回来,情况还不错,15号一过,那边的货就应该到了,你们到时间做好接应的准备。”

9月17号,电话又来了:“18号上午有一批毒品从东乡走兰郎公路运出,经兰州运往新疆,数量不少……”

将此情况向支队领导汇报后,18号一大早,杨一天便调集队上精干民警,分乘三辆地方牌照的汽车,赶往毒贩子出东乡进兰州必须经过的兰郎公路巴下段设下埋伏。上午10时左右,马沙斯电话密报:“目标动身,乘坐一辆出租车,货在车上。”

杨一天立即在公路上布下封锁线。那辆出租车果然出现,见硬闯有被打成马蜂窝的可能,便乖乖地停靠在路边接受检查。兰州警察对这辆出租车进行搜查,果然查到一个装有玉米棒子的编织袋,在里面发现二十五块毒品。早已吓得魂飞天外的乘客一会儿说那袋东西不是他的,一会儿又说那袋东西是替别人带的,就是不承认这袋东西是他自己的。几乎每个落网毒贩都是这样表演的。

回到支队一过秤,整整十公斤,老马这家伙还真能成事呢。打了一场大胜仗的杨一天自然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么大的毒品案件,来得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嘀咕归嘀咕,此案的司法程序继续进行。2001年9月22日,检察院以涉嫌运输毒品罪将兰州警方抓获的犯罪嫌疑人马布拉批捕。

这起特大毒品案件破获后,省厅、市局的奖金依规定发放到禁毒支队,禁毒支队也如约将另外七万元奖金支付给了马沙斯,期望他以后能够为兰州市公安局的禁毒工作发挥更大的作用。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却朝另外一个方向拐去,并且是越拐越远……

此案的疑点还是由杨一天最早发现的。

运输毒品的马布拉一口咬定,他就是在兰州靠跑车为生的,9月15日这天遇到了长相如此这般、也说着一口东乡话自称姓马的老乡,有这么一件东西需要从东乡附近兰郎公路边的一个木材厂运送到兰州,那人说他很忙,又用得急,想请他帮个忙,定有厚报。就是在“厚报”的诱惑下,马布拉18日一大早便从兰州租了一辆出租车,赶到那个木材厂,果然见到那个老乡。那人将一个装得满满的编织袋放到了他的车上,再没有过多的言语。

听了马布拉的描述,杨一天心下狐疑:怎么这个“老马”越说越像马沙斯?如果真是这样,那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隐隐感觉到此案有问题的杨一天便有了将问题弄清楚的想法和决心。杨一天把马布拉描述的“老马”和马沙斯进行了细细的比对,比对到最后,两个人的形象居然重合到一块儿了。杨一天大吃一惊:这……这怎么可能呢?

身为一名缉毒警察,他十分清楚,十公斤毒品对涉案人的判决将是什么。这么大的案子,可是要杀人的啊。万一杀错了呢?万一把一个无辜者当成罪犯给杀掉了呢?杨一天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于是,解决此案中的疑问,便成了杨一天那段时间压在心头最沉重的负担。

解铃还需系铃人。解开此案中重重疑点的关键人物,还是那个为侦破此案提供重要线索的马沙斯。可这位马沙斯自打领走另外七万元的奖金后,就很少主动跟杨一天联系,更别提再见一面了。给他打电话,他却避而不见,不是说在广州,就是说在云南。这一天拖一天,越拖杨一天的心里就越发毛。越是回避见面,越说明此人心里有鬼,那鬼十有八九就出在自己经手的这桩案子上。

马布拉涉嫌运输毒品案已进入司法程序,检察院在做起诉阶段的准备工作时也发现了疑点,便询问杨一天此案的侦办经过。杨一天便如实地作了汇报。这次兜底汇报,杨一天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咕咚一声把自己和参与此案的战友给装了进去。为了填坑,杨一天、宗道和参与此案的缉毒警察一个一个被叫到检察院谈经过。检察院问话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经办此案的警察有无违法行为,有了就绝对不客气,依法办事。

那桩十公斤特大毒品案的买家、卖家既没有抓到,也无法说清,只逮住了一个运输毒品的犯罪嫌疑人,其间便有一连串的疑问需要向检察院、法院作出说明。杨一天面对一个紧接一个的诘问,有时候可真是无言以对……

为什么要给马沙斯十四万?

你这是缉毒还是购买毒品?

你们一直这么干的吗?

这么干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被逼急了,杨一天也火了:“你们以为禁毒工作好干吗?你们有能耐咋不去抓两个毒贩回来问问。要是你们真的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违法犯罪的话,现在就把我铐起来得了,还坐在这里费什么口舌?”

杨一天毕竟是甘肃省公安系统赫赫有名的缉毒英雄,这一发难,反而把对方给镇住了。检察院知道杨一天扎手,便绕开此人,把他的属下叫来问话。一些没有经过这种场面的弟兄,精神和感情上都无法承受。从检察院一出来,就打电话给杨一天诉苦:“队长,他们怎么这样对待我们呢?我们好歹还是警察吧?像审犯人一样,真让人受不了啊……”

杨一天知道,他是弟兄们的主心骨,他必须表现得坚强无比。“没事,兄弟,这算得了什么?去问问老前辈们去,右派是怎么当的?牛棚是怎么蹲的?反革命的高帽子是怎么戴的?敌特分子是怎么挖的?真正翻江倒海、天摇地动的大运动没遇上吧?眼下这点儿事情,还不是毛毛雨?好好配合检察院的同志,就当做是一次案情汇报会。有啥事情说不清楚的,就往我这儿推。缉毒案有其特殊性,有的事情你们就是不知道,也不容许你们知道,懂不?”

杨一天底气十足地打气鼓劲,为的是让那十来个跟着他出生入死、征战缉毒沙场的弟兄们不要让这场风雨击倒。虽然如此,还是有一个无法承受压力的弟兄因此举止失常,不得不送去疗养。后来虽然基本康复,但已不适应高度紧张的缉毒工作了……

不说清楚此案的原委,杨一天他们绝对是过不了检察院这一关的。但杨一天也明白,检察院这样做不过是公事公办,因为再往下一关的法院是需要他们去说清楚的。为了自己能说清楚,他们只能逼前面经办此案的杨一天先说清楚,这是检察院的职责所在。而且,从一定意义上说,杨一天还要感谢检察院,正是他们让杨一天明白了自己手中的案子有个大漏洞,而且有可能冤枉了好人。

为了给检法两院一个明确解释,杨一天必须想方设法找到此案的关键人物马沙斯。马沙斯一天找不到,杨一天就一天交不了差——那十四万元的公款可是通过自己的手交给马沙斯的。此人不仅关系到他个人的身家性命,而且关系到队上那帮弟兄们的前途命运。现在杨一天所能做的,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家伙揪出来。

杨一天咬牙切齿地下定了决心——

杨一天的那帮子弟兄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于是,杨一天将全队弟兄们分成两班,一班应付检察院,一班全力投入对马沙斯的搜寻行动。

十公斤毒品是假的你信不

马沙斯注定无处可逃。

这位自命不凡的玩家高手的失算之处在于,他低估了兰州缉毒警察的耐力、韧性和能力。用欺诈手段得到那笔钱之后,马沙斯当然想找一个安全之地销声匿迹。但作为一个甘肃农村的东乡人,他目光所及也就是临夏、兰州了。正如临夏人常说的那句话:小麻雀蹦得再高,也就是围着屋檐下转转。

杨一天清楚这里人的习性,在检察院那边稍稍松缓一些之后,便和宗道带着弟兄们一起压了过去。杨一天定下的行动方案是立足临夏,辐射东乡、和政、康乐三县。他将弟兄们分成两个小组,每天的工作就是驾车分头在临夏街头游弋,指望能在这座号称西北旱码头的城市中找到马沙斯的行踪。

……